沈平口气不再那么严厉,却依旧很是坚决的说道:“总之我不可能同意你们在一起。不管怎么说,你们之间都是个错误!” 这时所有人都发现了沈幼乙语气和神态的变化,就像换了一个人,这种变化有种强烈的突兀感,就像一只青虫化成了彩蝶那般不可思议,他们用一种惊异的目光打量着沈幼乙,仿佛想要判断出眼前的沈幼乙究竟是双重人格,还是只是一种她自身的臆想。 沈幼乙点了点头,“我是沈道一。” 章茹婕停止了哭泣,扭头呆呆的看着沈幼乙,喃喃自语的说:“真的……真的不像是小西。” 沈平被沈幼乙的这番话气的一哆嗦,可偏偏又找不出合适的反驳,拍了下沙发恼羞成怒的说:“这是一回事吗?这是一回事吗?” “好!好~~~”沈平被沈幼乙气的不行,“既然你这样看不起你的父亲,我们就断绝父女关系。” 沈平注视着沈幼乙无所畏惧的神情,眼睛黯淡了下去,也不再与沈幼乙对视,整个人都陡然间有些萎靡,隔了好一会,转身看向了不知所措的章茹婕,哀怨的说:“老了,不中用了,我们都是不被需要的人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沈幼乙对其他人的态度却没有对父亲那般强硬,笑了笑说道:“让伯伯伯母舅舅舅妈们见笑了,今天招待不周,要是伯伯伯母舅舅舅妈们还认我这个侄女,外甥女,等过完年小西再去给伯伯伯母舅舅舅妈们拜年。” 关上门,沈幼乙背靠着门松了一大口气,她回到房间,看着乱糟糟的客厅,沈幼乙自然而然问道:“你吃了晚饭没有?要不要我在跟做点什么?” “没关系的,他们经常吵架,最后还不是为了……孙女会和好。” 沈幼乙回头转身看向了成默,她站立在窗外投射进来的霓虹灯的中央,在闪烁着的彩色光晕中,在她的背后耸立着孤立无援的高楼,“除夕快乐”的大字在上面流淌,空调喷出来的暖气沿着迷离的光触碰到了成默的脸上,眼里,暖融融的。在静谧的对视中,他在沈幼乙安静的面容上看见了属于尘世的美,那是藏在丰盈躯体中不屈的魂灵,在寒意中都能盛放的美。 但他们都站在原地,没有像开始那般拥抱在一起,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墙壁隔绝在两人之间。 成默知道是,他听到了沈幼乙的手指在围裙下不自觉的捻动着裤缝,很明显,她很紧张。如果真是南姐,她不仅不会紧张,都已经冲进他的怀里才对。成默的心不自觉的悸动了起来,刚才人多的时候,并没有这种许久未见的熟悉又新奇的感觉,此时此刻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时,他竟不知 沈幼乙见成默不说话,不动,便也不说话,也不动,就是默默的和成默对视,任由这种温馨且湍急的气氛在两人的目光之间流转。 “成灵鹿。”沈幼乙凝视着成默,瞳孔变的亮晶晶的,像是星星,快速的毫不犹豫的又一次重复,“她叫成灵鹿!” 沈幼乙又低下了头,她抬手捋了下耳际垂下来的发丝,“你可以问戚惠,这几年她二十四小时都没有离开过我……我……我没有……” 沈幼乙似乎感觉到了成默的无所适从,轻声说道:“对不起,没有告知你,就做了这个决定。因为当时我很害怕。” 沈幼乙坦然的笑了笑,随即用一种轻盈的缥缈的语气说道:“我害怕我会失去你,我当时就知道那是我唯一留住你的方法。我和谢旻韫比有什么呢?我年纪比她大,家世没她好,她能陪伴你成长和你同生共死,我又能为你做什么呢?我只能不要脸一些,在书里剽窃她的人生,在现实用这种无耻的手段……”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沈幼乙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那幅《沉思的玫瑰》,“成默啊,你大概不明白你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完全丧失了快乐的能力,我其实对一切都没有什么兴趣,什么插花啊!做糕点啊!还有刺绣啊!都是自我敷衍的诊疗手段而已,我觉得这样大概能有利于我的病情。直到遇到了你,我才发现了我还有热情,与人交际的热情,对生命的热情,以及创作点什么的热情……是你拯救了我……” 沈幼乙像是察觉到了成默内心的不安与惶恐,笑了笑说:“不要‘可是’啦!你就不想看看你的女儿么?” 沈幼乙走向了那扇他无比熟悉的门,那是他睡了无数个夜晚的房间,里面紧锁着他绝大多数无奈的恐惧的回忆,现在看起来又有种怪异感。成默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屏住呼吸凝望着沈幼乙轻轻的推开了它,吱呀声如漫长的咏叹,沉沉的月光洒在那杆高低床边。他的视线跃过了沈幼乙的肩头,那个瓷娃娃般的女孩正睡在床上,白嫩嫩的脸上还挂着干涸的泪痕。 成默认得这个短发女子,正是当时的安保负责人戚惠。 戚惠起身走出了房间,她瞥了眼站在门口的成默,认出了这个雇主,冷着脸走进了原本属于成永泽的那间房。 成默吞咽了一口唾液,故作轻松的说道:“还好长的比较像你。要是长的像我就糟糕了。” 成默心情还是有些乱,他不知道该从何关心起,于是胡乱的问道:“她现在上幼儿园了吗?” “哦,那……那她现在会说些什么了?”成默迟疑了一下,才小声问,“身体什么的,都很健康吧?” 成默打量了一下那张高低床,又环顾了一圈,还是跟原来摆设一模一样的房间,他抬手就能触摸到自己那张年岁久远的书桌,他看到了沈幼乙的笔记本,还有那台旧电脑,那颗冷硬的心更是被暖流所软化,他满心歉疚的说道:“真是辛苦你了。” 成默眼下只想着一股脑的把好东西塞给沈幼乙和成灵鹿,他立刻说:“明天我们去看房子好不好?这里住着太对不起你们母女了!” 成默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小西,有件事我必须先对你说。” 时序之西(10) 因此即便沈幼乙用很文艺很深情的话向他表明了态度,十分委婉的说她不介意,成默还是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状况和所经历的 “小鹿,”沈幼乙抬起头来说,脸上绽放出甜美的微笑,“她的小名叫小鹿。只要说话的声音不是太大的话,是不会吵醒她的,她都习惯了。我晚上就在书桌前面打字,噼噼啪啪的,她有时候没听见还睡不着,偶尔我也会和小南对话,她也不会醒来……” 沈幼乙点头,转身小心翼翼的帮成默将椅子拖出书桌,自己则袅袅的坐在了床边。 静谧的空气中响起了成默不带太多感情的叙述,没有太多形容词也没有什么比喻,全都是流水账一般的表达,从他抵达欧罗巴前往丹麦遇到了斯特恩·金,又到西腊和西园寺红丸再次交手,然后再前往义大利第一次进入竞技场,接着去到巴黎,和谢旻韫去参加了拿破仑七世在枫丹白露宫举办的宴会……在欧罗巴转了大圈,才去到克里斯钦菲尔德进入了“阿斯加德遗迹之地”。 然后就是重头戏——巴黎恐袭。从小丑西斯一出场,沈幼乙就情不自禁的抬手捂住了心口。她完全没有翻墙的习惯,平时也不怎么上网,因此不知道成默和谢旻韫还在法兰西恐袭中上过电视,只是知道成默和谢旻韫在巴黎恐袭中失踪了。当然,也有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但国内网络屏蔽的实在太快,还没有引起波澜就已经被消弭。而海外则因为种种成默暂时还没办法揣摩清楚的因素,选择删除掉了有关成默和谢旻韫的全部镜头,并将报道集中在了小丑西斯和黑死病身上,这才让成默没有名扬四海。 一直到成默说到他是如何报复,如何被井泉和高月美所裹挟着前往西腊的经过,沈幼乙才恢复了平静。成默没有丝毫回避自己的问题,向沈幼乙剖析了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和高月美发生关系的原因,也说了自己现在对高月美的感情,心存感激,也有几分怜爱,但并没有那种爱。 接着就是说到他和雅典娜的情节,这一段依旧是平铺直述,不过侧重点不再是说自己的心理的变化,反而是更多的描叙了雅典娜是个怎么样的人。倒是在叙力亚再次看到谢旻韫照片的时候,成默花了很多字句去表达内心受到的冲击。 成默发现自己又一次无法抑制自己沸腾的情绪,也许是因为他一路辗转终于回到了这个名为故乡的地方,也许是因为这所屋子是他栖息的港湾,也许是因为沈幼乙是他最眷恋的温柔,也许是他压抑了太久需要倾诉。他毫无保留的向沈幼乙倾诉了一切,他的希冀,他的恐惧,他的满足,他的贪念…… 成默想要起身帮沈幼乙把眼泪擦掉,又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有资格,稍稍起身又装作不经意的放下。此时,他才深刻的理解那句话:生活不是上帝的诗篇,而是凡人的欢笑和眼泪。 成默与沈幼乙对视,温馨的气氛在两个人的眼波间流转,“老师,你也是我的命运。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是现在的我 说到大围山,沈幼乙白皙的脸颊泛起了红晕,她又有些羞怯的低下了头,小声说道:“我只能给你带来很渺小的快乐,我没有那么重要……” “成默,你听我说。”沈幼乙情深款款的凝视着成默的眼眸,“我知道的,这个宇宙茫茫无限大,我的心意虽然细细却也是无限好。而且,正因为我知道我对你而言,并不是那么不可或缺,我才会更珍惜你,也更珍惜自己,我会去了解你,自己才不会乱,然后即便遇到再糟糕的境地,我也能有勇气独自穿行过,再孤单的处境,我也会坚守自己,不会放弃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我明白我自己,也明白你,才对得起这份命运给我的奖赏。这不是为了你牺牲,而是为了成为真实的我自己而做出的牺牲。我也不是贪图你的爱和关心,而是要和你做一场公平的交易,其实根本不公平,你给予我的远远多于我能给予你的。也许对于大多数女人而言,安全感、无时不刻的被爱、白首偕老是她们的价值与幸福,但这不是我的。而你给予我的,瑰丽危险的天选者世界、悖逆而深沉的恋情、还有突如其来的等待和降落才恰好是我想要的,这就是我的需求,即便为此我不能获得名分,我也并不觉得羞耻。我不会因为世俗的不认可,而委屈妥协,我不想要虚假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不做那朵只供人欣赏的瓶中花,我是勇敢而生猛的母老虎,野蛮也莽撞,我就要按照我的心意活在这个世界上……” 成默闭上了眼睛。 隔了好一会,成默才睁开眼睛,他轻声问道:“那你愿意明天见见她吗?” 成默点头。 “她很喜欢你,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成默想到雅典娜的条件更是头疼欲裂,有这么一个摸不清想法的老婆,绝对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在如此思考时,他都不敢当着雅典娜的面想。他言不由衷的劝说道:“小西,雅典娜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你见过就知道了,她也不介意小鹿的。所以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的。” “没什么不行的,她还加了你的书友群呢!那天在京城就是她要我去你的签售会的。” “我肯定不会骗你啊!?” “要考虑多久?一晚上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