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节(1 / 1)

倘若在高速上行驶,这样的状况非常危险,后车稍一不注意,就会造成追尾。但在叙力亚公路上倒是没那么可怕,毕竟路况不允许速度达到能让心情自由自在的七十迈(11263公里/小时),只能维持着二、三十迈的样子,才能保证行车安全。 前面散布着弹孔的厢式货车拦住了成默的视野,连唯一能够借以慰藉的星空都无法浏览,这叫成默感觉自己正坐着潜艇在深渊般的海底龟速行驶,而这辆厢式货车就像一只巨大的灯笼鱼(深海鮟鱇),在遇到烂路时,厢式货车开始颠簸摇晃,于是那唯一一点红光就在浓墨似的黑暗里摇晃如风中的灯笼。 成默扭头看了全神贯注正在开车的哈立德一眼,刚才他和守卫关卡的叙力亚士兵交涉时还算镇定,给钱的姿势也很是熟练,让成默有些刮目相看,只不过对于十九岁的青少年来说,哈立德熟练的着实叫人有些心疼。 “阿什卡尔大叔叮嘱过我,这样安全一些。”停顿了一下,哈立德又解释道,“这样的话万一遇到反正府武装他们也不会先攻击我们,而是会优先攻击大货车,我们就有机会逃生了……” 哈立德苦笑道:“大规模的战役是暂时停止了,小规模的从来没有停过,今天不是正府军在打自由军,就是酷儿德人在和努斯拉派火拼,要不就是胜利阵线和深水旅大打出手,最猛的还是is,他们每天都在搞事,只要不够极端的组织他们都要干。就算是在大马士革也不安全,更何况这里还算靠近反正府军控制区……”他抬起右手拍打了一下方向盘,像是自我解嘲,又像是已经认命般的低声说,“反而哪天没有打仗才叫人害怕。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条路是重要的运输线,正府军的保护还算严密,反正府武装最多就是远距离的发射点炮弹,或者利用无人机搞事情,一般情况下也不会用到无人机,除非是很有价值的目标……” 如此悲惨的国情,身为叙力亚人必然不会好受。精神上的屈辱感到在其次,因为朝不保夕所产生的焦虑,以及身体上必须面对的无穷困厄,才是痛苦的根源。 “华夏?”哈立德有些惊讶。 他目前所扮演的身份雷克茨卡和雅典娜所扮演的温蒂是夫妻,因此他只能给谢旻韫安排一个前妻的身份。 成默终于知道那些熟悉的搪瓷水杯从哪里来的了,他笑了一下说道:“华夏是个爱好和平的国家。” 成默沉默了好一会,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诚实的回答这个问题。作为个人,行事会被道德、情感等等因素所左右,但作为国家,人类的集合体,行事准则只有利益。 汽车里的气氛陷入了有些窒息的沉闷,那股难闻的腐臭味道愈发明显了,成默打开了车窗,让冷空气灌了进来,清新又冰冷的晚风涤荡了闷热的空调气息,那股淡淡的腐臭味道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令人精神一震。再次驶过一段烂路,“哐、哐、哐”的震颤声在午夜格外响亮,成默也感觉到了令人不适的颠簸,不得不抓紧了扶手。,我还天真的以为动乱马上就要结束了,考虑去哪里读大学。然而2018年4月14日,灯塔、英格兰和法兰西对大马士革发动了空袭,我在大马士革的婶婶打电话给我爸爸妈妈说,得想办法离开这里,战争爆发了,死了很多人,很多人的家都没有了,尽管状况一直都很糟糕,各派打来打去,但大家还没有绝望,生活秩序勉强还能维持,强大的灯塔、英格兰和法兰西介入,让整个叙力亚都陷入了恐怖的战火。我第一次在我的父母眼中看到了惊恐,他们把我和姐姐全都叫了起来,半夜就开始收拾东西,我当时还没有睡醒,有点不开心,不过我还是一边抱怨一边努力的开始收拾东西,我的电脑,我的书,还有我养的那只叫‘卫士’的小狗,但在上车时候我妈妈把我的东西全都给我扔了,我抱着‘卫士’不想放手,从来没有打过我的母亲直接给了我一耳光……” “后面呢?”坐在后座一直没有出声的雅典娜忽然开口问道。 成默看了眼后视镜,雅典娜正盘腿坐在后座,像是打坐的姿势,两个人的眼神在镜中相遇,成默心有灵犀的问:“那你母亲要你扔掉你的小狗,你扔掉了没有?” 成默摇了摇头说:“你们走的太迟了,战争没爆发之前还有机会离开,等到战争爆发就哪里都去不了。” 成默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到被枪杀的尸体时差点呕吐,那还是在莫斯科,现在回忆起来竟如此遥远。他想起了李济廷对他说过的话:“死亡不可怕,人的一生虽然极少看到死亡,却始终伴随着死亡;战争也不可怕,战争几乎和我们人类一样古老,可怕的是人心,当我们失去理性,变身为野兽或者机器的时候,人就不再是人……所以千万不要让兽性的本能占据我们的内心……”成默又想:“可是如果不变成野兽就无法活下去该怎么办?” 三菱皮卡跟在那辆厢式货车后面沿着公路继续向前,哈立德拉开了一些和前面的厢式货车的距离,视野开阔了不少,这叫成默不再那么压抑,不像刚才那般随时都要准备好被塞进车底。 成默摇了摇头,“不,我对你在战争中经历了什么还挺好奇的。” 哈立德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他缄默了须臾,调整好了情绪才继续说道:“我从小到大都非常非常崇拜我的父亲,我认为他无所不能,就像超人一样,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但那天才知道我的父亲不过是个普通人,他能赚钱买小汽车,能送我进天主教学校,还能买靠海的小楼,但却没办法带我们离开。” “那一次真的很幸运,整条街就我们家的房子没有被破坏,也只有我们家的人没有受伤,但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我从来没有听见过那么多哭声,那哭声比枪声还可怕……” “再后来,局势变得没那么糟糕了,也可能是我们完全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但被强行应征入伍的父亲却传来了死讯,他死的并不英勇,就是在巡逻的时候遇到了炮弹袭击,就连敌人都没有看清楚,就非常不幸的倒下了。我爷爷因为瘸了条腿被放了回来。日常担惊受怕的母亲哭着说终于不用担惊受怕了,说父亲去了造物主的花园,她迟早也会跟着去。父亲走的时候家里并没有太乱,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做好了自己或者其他亲人死去的准备。寺庙里早已经没了教士,我们只能自己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将父亲掩埋掉,也是用的这辆车,把父亲的遗体拖到了刚才我们路过的山脚下。爷爷告诉我,父亲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能够带我们离开这里。”哈立德顿了一下,像是许愿般的轻声说,“所以 哈立德令人同情的往事并没有博得成默太多怜悯,他向来没有心。对于他来说,他只是在深入一个饱受战乱的国度,深切的感知现代文明剥下了虚假面孔时的真实模样,以及处在战争中的人类心态。 “谢谢您,雷克茨卡先生。这些话也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我的同学死的死,逃的逃,现在还能联络上的已经没几个了,认识的人里面就属我最幸运,绝大多数人都比我要惨的多,就算我想倾诉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倾诉……” 哈立德深吸了一口起说:“也许我们应该换个话题,聊点没有那么沉重的。”他笑了一下,心情像是轻松了不少,接着他又犹豫了一会,低声问,“雷克茨卡先生,你们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拉塔基亚呢?就算你们直接到大马士革也都会好很多,叙力亚对你们来说非常不安全。” “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会有游客来我们拉塔基亚,幸好你们没有在城里逛太久就被我妹妹看见了。当时我正在城里卖仙人掌果,她跑了过来告诉了我,我想这是个赚钱的机会就赶紧追了上去,当时我还有些害怕你们被is或者黑旗军、圣战旅的人看到,那样就麻烦大了。”哈立德感慨道,“万幸没有……” 不仅详细的告诉了成默有关叙力亚各个武装势力的事情,还描叙了自己对叙力亚之外的世界的向往,他想象自己能去到欧罗巴,能在真正的自由世界生活,能吃牛排和精美的点心,还能给姐姐妹妹买漂亮的裙子。 “我现在听见烟花的声音都会害怕……”说到这里哈立德转头看着成默笑的很单纯,“幸好你不是灯塔人,而是德意志人,如果你是灯塔人或者英格兰、法兰西人,我不会帮助你们,说不定你们会被人吊死在拉塔基亚,还会被制作成视频,被半岛电视台播放……” 大概人类是极其需要归属感的动物,害怕孤独,想要沟通,为了不被群体所抛下。就像哈立德和他的家人,明明是开放的信仰者,但为了不被排斥,不得不变得极端。通过自我的牺牲和妥协去获得短暂的安全感。 在现实生活中,国家、民族是每一个人最基本的归属感。 具象化的说,当一个普通人生活在叙力亚这样基础需求都难以满足的国度,是不可能获得成长的。 因此国家和民族并不是想象的共同体,而是切实能够提供归属感的真实的人类集合。 作为普通人来说,爱国是必须的选项,因为每个普通人都和能够提供给你归属感的国家深度绑定。只有国家好了,这个国家的每个人才会受益,才能跟着变好。当国家变得不好时,那些有钱人可以随时离开,损失最严重的则是组成这个国家无法离开的每一个人。 成默当然是聪明人,按照“帕斯卡赌注理论”,他怎么都会热爱祖国,即便他渴望获得真正的自由,也深知自己无法剥离出生时就自带的属性,也无法忘记他生活过的地方,相处过的那些人。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乡愁”…… 又过了三个关卡,在第五个关卡时,时钟转到了二十二点。因为成默和雅典娜都不会开车,没办法轮换驾驶,哈立德只能把车停在了关卡不远处的荒野之中。 做完这一切不过才十多分钟,车厢里的余热还没有散去。成默和雅典娜下了车才觉得天寒地冻,赶紧靠近了熊熊燃烧的火堆旁。 整个皮卡能靠的地方也就只有前后轮,成默和雅典娜如果不想被冷到,就只能一起坐在后轮处。雅典娜可不像成默那样会想那么多,径直就趟过杂草踩着砂石走到了后轮处,弯腰将软垫摆在了地上,随后坐了下去。 他终究不是厚脸皮的人,左思右想了须臾,还是拉开了车门,钻进了车厢。打下了副驾驶座椅之后,成默盖着毯子躺在了座椅上。这样的姿势舒服是舒服,但没开空调的车厢似乎比野外还要寒冷,成默不得不将毯子卷在身下,把自己紧紧的包裹了起来。 成默心想:可不能睡的太沉,这里不见得安全,这么冷想要睡的太死也不可能,等拿回了乌洛波洛斯,一定给自己弄一个可以散发热量的技能……… 成默睁开眼睛就看见哈立德跪在垫子上,面朝东方在做晨礼。不远处的哨卡屋顶一个铁皮大喇叭,正有歌咏声源源不断向着四面八方传播。成默冻了一夜,没怎么睡好,干脆就裹着毯子下了车,篝火被哈立德加了柴,烧得正旺,弥漫着木柴味道的烟雾让手脚冰凉的成默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浅白的晨光晕染了天际线,火光映衬着她脸,虽然面容轮廓不是她原本的样子,但成默的眼中却能清楚看见雅典娜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容。他驻足了片刻,见那条素色的羊毛毯滑落到了她的腰间,成默放轻脚步,走到雅典娜的身边,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把毯子给雅典娜拉到了肩头。 也如启明星一般遥远而淡漠。 雅典娜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没有出声,继续靠在车轮上休息。 拉塔基亚至今还没有恢复自来水供应,每天的水必须去固定地点去自己打,这些打来的水比华夏的矿泉水还贵,并且还不能直接使用,还得先用过滤器过滤一遍,再烧开才能饮用。成默把这一壶昂贵的水放在一块稍大石块上,又从雅典娜的背包里拿出洗漱用品,在冷风中刷牙洗脸,收拾好自己,再把雅典娜的洗漱用品给她在石块上放好,便走到篝火旁开始烤馕和羊肉串。 为了雅典娜能够吃上一顿热饭,成默拿了军用铲重新挖了个坑,找了几块石头,放置在坑的周围,在坑底铺满了柴火,做了一个简易灶台。接着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一块稍微平整一点的石块,趁着哈立德不注意,用七罪宗将军鼓大小的石头削成了一块异常平整的石板,随后用水把石板洗干净,放置在了简易灶台上,稍微调整了一下坑边的作为支点的石头的位置,让石板能够平稳的放在上面,一个用于做“石板烧”的灶台就完全做好了。 闻到香气的雅典娜,马上就不睡了,裹着毯子,走到了成默身边,在晨曦中注视着石板上的羊肉和烤饼,裹着孜然和香葱的羊肉在石板上滋滋发响,浸了油脂的烤饼变的焦黄,羊肉香气和小麦香气混在一起,令人唇齿生津。 蹲在石板旁边的成默抬头看了雅典娜一眼,笑着说道:“你先去洗脸刷牙,等你洗完脸,刷完牙,就能吃了。”见雅典娜飞快的转身,成默又说道:“东西我都给你摆在那边了。”雅典娜头也不回的点了点头,走到放着洗漱用具的石块旁,成默已经将香皂、牙膏和牙刷都整齐的放在了石块上,只不过没有矫情的帮雅典娜把牙膏挤上。 正在挤牙膏的雅典娜停住了动作,低声问:“为什么?” 雅典娜认真的说:“也是仆人应该做的。” “有什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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