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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雨势已经止下来,虽还是银珠似的在地上乱滚,但也不是走不了人。“回家熬点姜汤驱寒,别得了伤寒。”林忱说了一句,就准备走。萧冉看着她的背影走出茶肆,走过街角,心里好像有些什么轰然倒塌。她猛地起身追上去,踏过滚滚的泥浆,不顾急一阵疏一阵夏雨,追到林忱身后,一把从身后搂住她的腰。林忱仿佛早有预感,又仿佛只是呆住了。她们的声音透不过雨幕,能够传递的只有冰冷雨水里炽热的温度。她转过身来,两个人差不多高,萧冉在雨中勉强睁开眼,呼吸急促地捧着她的脸。林忱的长眉紧蹙着,纤细而秀美的鼻下冰凉一片。然而下一刻,灼热的呼吸包裹了她。萧冉吻着她,在天与地的色变中,在肮脏又纯洁的大雨里,她们相互依偎,仿佛世界都融化成了一片虚无。勉强跑到家时,两个人都打起了寒战。另一个萧府是空荡的,家里一个人影也不见,萧冉素来不大约束他们,下着这样的雨,人人都该犯懒。她们无声无息地走到屋里,吩咐人打水沐浴。没人认出林忱,即便是认了出来,也不知身份。萧冉浸在温水里,她的长发飘在水面上,面孔苍白而易碎,仿佛一盏名贵细腻的白釉瓷。她的嘴唇也是苍白的,可还是说着湿而热的话。明明已经哭了,但泪水溶进木桶里,一瞬间就变得什么也不剩。林忱不知是怎么给她拽到里面去的,只觉得那沉重湿冷的衣服一离开身体,整个人便轻飘飘地飞向了云端。她高而精致的眉骨与深黑色的眼眸相得益彰,面目被水雾模糊,她的颜色一会深一会浅,宛如一张琢磨不透的水墨画。萧冉爱极了这张画,她的脆弱和柔软只对这个人展开。林忱明明是生硬的,然而又无比的包容。她尽可以把自己放心的交给她,不必担心,不必防备,就像浸在了这温水里。她背靠着林忱,察觉到对方颤抖的身躯。“殿下,你懂吗?”林忱撩起她的长发,两个人一起向水下沉去。裹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晴了,疏朗的星星和明亮的月光衬到屋里来。萧冉的裙摆曳地,她来到窗前推开窗,风和雨后的花香挟着云/雨奔赴而来。她跪在地上,从窗缝里向外望去。林忱想了一会,也跟着跪在她背后,把侧脸贴在她背上。“殿下,我好高兴。”林忱“嗯”了一声,说:“我看你方才好伤心。”萧冉笑了,眼睛也像星星似的:“是啊,我刚才是伤心,可是有了殿下,我就不用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然后一个人回家流眼泪了。”林忱转了转脸,高挺的鼻尖划过她的背脊。萧冉伸着手,感受夜晚的静谧和如星般闪烁的虫鸣。过了一会,她突然转过身来,郑重十分地看着林忱。“殿下,你看着我。”她说:“看着我的眼睛。”“我没有骗你,我想明白了,从今以后,无论殿下喜欢我还是讨厌我,我都不在乎。我会帮助殿下,做你想要做的事,我所有的一切,尽为殿下效忠。”林忱的脸在发烫,神思在眩晕。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相信她说的话,面前这个人骗过她,现在却说要为了她付出性命,她怎么能相信…可她还是相信了。萧冉问:“殿下是不是还没原谅我?”林忱没说话,只是抱住了她。两颗惴惴不安的心合在一块跳动。萧冉唱起诗经伯也,悠悠的歌声在夜里回响。“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殿下若为伯也,我不愿做怨妇。”**十月里,彭英莲要奔赴边关,林忱和萧冉一道去送她。上京城外的山是青绿的,青得渺茫发远,成为了长亭外的背景。“向您学习骑射几个月,也没什么长进,真是惭愧。”林忱牵着萧冉那匹黑马,捋了捋那漂亮的鬃毛。彭英莲领着两个孩子,说:“殿下骑术精进飞快,只是射箭终归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神机阁新造的袖弩已经给殿下送去了,盼着来年我回京述职的时候殿下能为我演示一次。”说罢飞身上马,云城的三万精兵跟着同赴边疆。萧冉看着浩浩汤汤的军队,不由问:“将彭英莲派走,真是正确的决定吗?”林忱在马上冲她伸出手,萧冉上马从背后抱着她。“这是一步长远的棋,有没有用日后自见分晓。”黑马扬蹄,马尾扫过尘土,朝阳在山间缓缓升起来了。第43章 番外(三)萧冉七岁那年离开了家。走的那一天艳阳高照, 日影像一颗晃动在海上的大金球,融融晕晕,晒得一片晴空万里。因她刚从祠堂里走出来, 更显得眩目。她两天水米没打牙,小而纤弱的身体像一株茎脆易折的花朵。然而没要任何人搀扶, 自己扶着门,慢慢地挪到门外来。涟娘就站在远处, 像一根黑柱子, 定在廊下看她。作为萧家的大小姐, 她走路的姿态还算得体,然而那一双眼睛,充满了怨怼,不恭不顺、不孝不悌。萧冉不知道那穿黑衣服的女人是谁, 她只看到了涟娘对面的萧正甫。她两日前方续弦的父亲。她那“逼不得已、无以为继”的父亲。萧正甫没有看她, 只同涟娘道:“这孩子顽劣, 送到宫里去惹恼了太后可怎么是好?”他话说得如此, 但心里绝不担心萧冉入宫后胡作非为。他知道这个女儿像自己,最会看人眉眼高低。他是忧虑太后召人进宫的意图。文渊阁新立, 太后早有召文臣之女入阁伴读的意思,可说是伴读,谁知道以后怎么样。在他尚未探明情况之前, 送一个女儿入宫, 真出了事情,萧家首当其冲。所以,他还是推拒着:“真是望姑姑体谅我, 先妻去世, 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 我如何舍得她离开我身边。”涟娘目光冷冷移向一边,见萧冉捂着胃,额上冷汗涔涔,玉娃娃一般的脸都消瘦虚弱得蜡黄。真是如珍似宝啊…她心里讽刺,到这个地步,还能睁眼说瞎话,不愧是太后最器重的萧宰相。“大人,我只负责传太后的话,你若有异议,可以进宫直奏。”她不客气道。萧正甫知道这女人向来看自己不顺,便也不去用热脸贴人家,捋着自己的一把胡子,想了想,下了台阶走过去,一把抱起小阿冉。他体魄还算高大,小小的女孩子窝在他怀里猫崽儿一样。“不如问问她自己的意思,我这女儿很有主意,只怕闹着不肯去呢。”他温和的眼看着萧冉,仿佛一个最慈祥最和蔼的父亲。萧冉依着他,一抬手就能摸到他的胡子。她年纪已不算小了,从四岁、母亲去世开始,父亲就对她不大亲近了。他有政务要忙,有妾侍的院子要去,还有新婚事要张罗。人常说没了娘就没了爹,此言不虚。她的一双瑞凤眼水淋淋地看上去,想从父亲的眼中看到一丝眷恋、担忧、不舍。可什么都没有,只有虚假的温和和自以为伪装得很好的做作。萧冉不是那种绝顶早慧的孩子,她看得出萧正甫的伪善,是因为长年累月的观察和前日他突发的暴虐。她在父亲的婚礼上大闹,虽说还没来得及撒泼打滚就给拖了下去,可也足够萧家声名扫地。萧正甫最看重的无外于此。他布衣出身,此生最希望洗涤尽一身穷酸味,一跃成为诗书门第。可他的女儿还像小门小户的闺女一样不懂礼数,不,甚至比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姑还要无知。他根本没法想象萧冉是怎么想的,自己锦衣玉食地供着,千宠百爱地捧着,还是没能养出个娇滴滴的小棉袄来。萧冉窝在他怀里,虚弱地问:“父亲为何不想我去,难道不责怪女儿前日莽撞?”萧正甫当然责怪,怪到恨不得永远不见她才好。可嘴上还是说:“你年幼无知,我们是亲父女,我怎么会一直怪你呢。”萧冉笑了笑,她是个爱笑的孩子。“爹爹会舍不得我吗?”她换回了小时候的称呼。萧正甫忽然心中悸动了一下,觉得很奇怪,仿佛有些酸楚,又有些朦胧的怀念。他原先的妻子尚在人世时,他们一家也曾其乐融融,可惜…他甚至有些责怪妻子的早逝,以致没有教好女儿。“自然是会的。”他垂下眼说。萧冉挣了挣,示意要下来自己站着。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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