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医官,醒醒!到礼成港了!”丁郎中连声大喊。
其实不用提醒,陈自新没睡,他也已经感觉到自己躺着的软兜猛向一侧倾斜。他所在的这排软兜晃在空中,而对面那排人全都撞了墙,哪怕已经睡着的人,也哎呦哎呦叫着,被惊醒了。
换做刚登船的时候,这种情形会让很多人吃惊,觉得是不是即将遭难。
后来沿途航行,和船上的水手慢慢熟悉,听他们讲些海上的传奇。时间久了,大家就明白,这种转向比在深海中扬帆迎风还要剧烈,只可能出自两种情况,要么是即将与海寇接舷厮杀,要么是在调整船身角度,预备进港。
海寇自然是不会有的,就算有,一来他们不至于出现在高丽国最大港口附近。
二来,则是随着海上往来的频繁,训练有素的船工数量扩张,镇路也日趋普及,原本贴着辽东的老铁山水路已经大致停用了,转而是从登州出发直接横渡黄海的航路十分繁忙。
船只数量多了五倍不止,而海路距离只有原先的三分之一,这就使得海寇已经很难找到可供从容劫掠的余裕。
更重要的是,陈自新一行人搭乘的,是大周所建,仿南朝规格的福船。
这种船只最近在北方的军队和商队里越来越多,外观又很近似。有些无良海商就连旗帜都仿得和大周海军差相仿佛。据说东南面的海域上,好几次有海寇自己以为在威慑商船队,结果撞上了出海训练的大周海军,当即便遭一通乱杀。
这种事情发生过好几次以后,海上治安好了很多。至少传说中的凶残海寇,陈自新等人是从没见到,一路上都很安全。
既然没有海寇,那就只能是在进港。
陈自新懒洋洋地从软兜翻身下来,把袍子往腰带里掖了掖:“昨日船经紫燕岛的时候,我听王船头说,今日要过急水门水道,进至礼成港碧澜亭。急水门顾名思义,肯定不那么好走,这会儿船只连续调转方向,大约就是在水道里闪转腾挪了……”
丁郎中举起了大拇指:“有你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舱室。
两千料的福船,在地面上看来觉得大如山岳。真正在船上生活一阵就知道,其实空间还是狭小。甲板下的舱室分成几隔,每隔都只能勉强只腰。在这种掉空间里,随着晃晃悠悠的吊床,头几天还觉得新鲜,后来就似酷刑。
待到同舱的伙伴因为晕船而上吐下泻,吐和泻的成果又一时清理不了,都在舱里发酵,那气味真是无法形容。
由此,陈自新也不得不佩服船上的水手们。
听说那些水手最早下海的时候,用的是通州样的小船,动辄以数月为期,乘着季风直放大宋的庆元府。他们一路上吃的东西都是腐败的,得了病也没处治,睡的舱比猪圈还脏还小,船只一旦撞上大风大浪更是立即倾覆,所有人没有丝毫生还的可能。
但就是这帮家伙从北方的天津府和登州府开始,在短短几年里把脚步从北至南,踏遍了大周、大宋两国的漫长海域,如今已经伸手进了南海。
哪怕他们有了更大更好的船,他们也不在乎继续蜷缩在狭小舱室,把更多的空间节省出来,用以装运货物或者粮食、清水和武器。如此坚韧的男儿,真真少见,饶是乘客们多为宋人,满脑子读圣贤书做上流人的想法,也越来越尊重他们了。
这一路海程下来,陈自新也明白了为什么大周对医生的需求如此巨大。毕竟环境严苛,大家已经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搏富贵了,如果动辄死于病痛,那实在叫人无法接受。
半个月前,这艘海船便有船员病倒,船医一时束手无策,恰好随行人员里倒有半数是从大宋来的良医,几名医生一起想办法诊治,终于从鬼门关前抢回了船员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