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正因为军队如此,此前朝廷里头才有人特意吹风。那些人说,维持军队的代价如此高昂,稍有折损,承担不起;所以军队不能轻动。不妨用些商业手段,多以钱财物资去贿赂、影响、操纵草原上的蒙古那颜们,以挑拨他们内斗为妙。
呼应这股风潮的人很多,一些很有地位的官员也掺和在里头。站在军队的角度看来,毫无疑问,这些人所虑甚深。
将帅和军队不能插手草原,文官恐怕也没兴趣去插手;军队不能轻动,自然也没法组织别的力量去动;或许到了某个时刻,这些人又会说,反正军队也不动,那么巨大的投入也是浪费,不如挪作他用。
随着国家日趋安定富庶,官员们普遍生出了较为放松的气氛。这不是说人们忘记了草原的威胁,若非草原上的也克蒙古兀鲁思尚在,很多人早都有马放南山,安享富贵的慵懒心态了。
对他们来说,蒙古人既然势弱,中原朝廷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当年大宋对着大辽,可没占过此等上风;大金不断对草原上蒙兀诸部出兵扫荡,现在看来也并不值得。
好在大周的皇帝郭宁,是出身底层的军人,是所有将士们的自己人。
郭宁和将士们想的一样:大周的安全和稳定,大周的发展和机遇,全都立足于军队的威力。
之所以要保留如此强力的军队,因为大周面对的敌人异常可怕。草原的共主成吉思汗,依然是蒙古人的希望;成吉思汗对西方的征服,最终必然带来庞大的力量反哺草原。
郭宁每年接连不断地巡视各地驻军,都一再强调,未来仍然有仗要打,并且有大仗要打。
更重要的,因为不断有仗打,无数的军功还在等着建立,无数封赏还在等着颁下,大周的疆域还会扩张。无数军户专属的农庄、牧场甚至矿场、商行,都会一个个建立起来。
所以,军人不必羡慕文官,更别在意商贾们赚钱。军人只消跟紧了皇帝陛下,能从刀枪上得到的只有更多,而且一直会有!
仇会洛忽然侧耳倾听。
郭宁也听到了声音,同时注意到后方的热气球上,军吏摇晃着两色旗帜:“是蒙古人的托勒赤,数量在百人上下。”
“别勒古台估计反应过来了,我去指挥应战。”仇会洛道。
“你不必着急,完颜陈和尚不喜欢别人抢他的风头。”郭宁说了个冷笑话。仇会洛嘿了一声,带着亲兵们走了。
完颜陈和尚正举着一副千里镜探看。
在他的视野里,场面相当凄惨。
两百人规模的骑兵战刚结束。蒙古人口中的“托勒赤”,指的是只携带最少武器,彻底轻装化的巡逻骑兵,主要的任务不是与敌厮杀,而是在大军行动过程中探察道路、水源和草地。
他们显然是被首领紧急派遣到北面的,来得特别快,于是正正地撞上了完颜陈和尚所部。
这些托勒赤在战术运用、时机选择上头没犯任何错,也保持着蒙古人特有的骑术和厮杀本能,放在三五年前,这样一队骑兵足以在中原攻城掠地,纠合起上万人的降众。
但现在,他们被大周的禁军精骑打惨了。这是力量对力量的彻底压制,也是完颜陈和尚这两年刻苦练兵的成果。
方才骑战爆发的战场上,最少留下了一百具蒙古人的尸体,有些重伤者嘶声叫着,在地上爬动,然后被补刀的周军将士杀死。有几十匹无主的战马留在原处,疑惑地看看身边躺着不动的主人。
更多的战马跟随败者狂奔而逃,他们一定对首领有很多话想说。
“咳咳,将军,将军!”
有个部下在旁说话。完颜陈和尚放下千里镜,那部下指着他的肩膀:“这里,这里……”
完颜陈和尚偏头看了眼,几乎被腥臭气味熏得后仰。有一团花花绿绿的内脏贴在他的肩甲后方,显是厮杀时某个死者奉献出的遗物,鲜血沿着札甲的甲叶,都快流淌到马鞍上了。他骂了一句,伸手把内脏抛开,然后揪着披风,擦了擦黏糊糊的手。
他现在穿的甲胄、戎袍,都是禁军将领的制式装备,有种整齐划一的力量感。上阵前他特意整理过,结果刚碰上第一队敌人,就沾满了血迹,这未免令人不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