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定海军行军队列的中段。
十几辆大车首尾相接,排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环形。
仇会洛带着一批部下向前没多久,就被蒙古人追上。蒙古骑兵有包抄的,有突贯的,有到处勐跑扰乱的,立刻就把他的部下们切得零散。他一开始还能藉着车辆防御,这会儿只能勉强顾得眼前了。
一批弓箭手正从大车顶上探出身体,往外射箭。
仇会洛半蹲在车厢上,仰头看看弓箭手们的动作,满意地骂了一句:“这些狗日的野人,真是不怕死!”
距离他最近的几个弓箭手,都是去年从辽东招募来的野女真,其中还有个满头黄发的。
当年大金崛起,用兵于域中的时候,就曾经大量招募这些憨朴勇鸷、无视死生的野人,用为前驱。因为战绩赫赫,敢斗强敌,他们还就此得了专门的称号,唤作“硬军”。
不过,大金国成事了以后,女真人自家安享富贵,再没有把这些穷亲戚放在眼里。到如今,许多野女真人都被定海军招募来打仗啦。
说到骑射的技巧,这些野人确实有些独到的长处。野女真人的男子从孩童时就开始习练箭术,以能够深入大山莽林独自射猎作为长大成人的标志,他们对弓失的掌握,普遍比汉儿要强些。
仇会洛侧耳倾听,从外头马匹奔驰的轰鸣声里,分辨出了好些骑士坠马的惨呼。他叫道:“干得好!打完了仗一人一条猪腿,回山东了我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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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不下四五十十支箭失从外界泼洒而入,每一箭都又快又准,力道还大得出奇。就在仇会洛眼前,自家的弓箭手几乎瞬间被射翻了大半,如同一行麦子被镰刀放倒那样。那个黄头发的弓箭手脸上带着一支箭失,脖颈还扎了一支,咣当一声倒在仇会洛面前,血从面门的巨大伤口涌出来,又从车板的缝隙间淌下去。
仇会洛下意识地看看鲜血流下去的位置,然后大跳起来。
他的视线穿过缝隙,看到车底下有黑漆漆的身影在动。那些蒙古人以骑兵奔驰为掩护,实际上打算从车底下爬进来!
“有鞑子!”他吼了两声,抽出直刀往缝隙里勐扎。
不少同伴有样学样,也有人直接俯身用长枪贴地平刺的。意图爬进车阵里的蒙古人立刻就被扎死了五六个,其余的手脚并用,狼狈地逃了出去。
但也有个定海军士卒倒霉,脚踝被车底下的蒙古人一挥两段。他顿时抱着自家白森森的小腿骨骼满地打滚哀嚎,鲜血洒得到处都是。
不过,这惨叫声并没有引起仇会洛的特别注意。仇会洛的耳朵里,已经被各种声音灌满了。
他从死者手里抢过一副弓箭,往外乱射的时候,只见到处都是厮杀,他麾下的士卒们在蒙古骑兵的冲击下绝望反击着,拼命地吼叫。大部分将士一边厮杀,一边往东面的卢沟河方向退却,有人已经站到了河水里。几个勉强结成的小型车阵,也开始不停地出现缺口。
车阵的后头忽然喧闹,行军提控张信带着几名满身是血的甲士冲了过来。
“仇总管!宣使那边还没有传令过来吗?”
“传个屁的令,这局面,便有一百个传令兵都死在半路了。”
仇会洛嘿嘿笑了两声:“不过,快了!”
“什么快了?怎么就快了?”
“这一仗是输是赢,老张你很快就能知道啦!”
行军队列的前段。
汪世显身边的将士们已经七零八落,他自己的胳膊被一柄极锋锐的弯刀划了一下,绽开了一个很长的伤口,鲜血直流,不过居然不觉得特别疼。
他持刀在手,任凭傔从帮忙包扎,转头看看身旁握着一把直刀,满脸警惕神色的移剌楚材。
方才最混乱的时候,一队蒙古骑兵把移剌楚材所在的定海军队列扯成了两半。张林的后背遭了蒙古人弯刀掠过,这会儿已经痛到不能动了。移剌楚材则亲自对上了一个蒙古人,仗着自己身高力大,与之对拼了两下,侥幸没死。他只说,虎口到现在还阵阵发麻,总觉得握刀不稳,下一次厮杀的时候必定要出问题。
“咳咳,晋卿先生,你还是往后站些。你若有什么闪失,郭六郎可饶不了我。”
移剌楚材咬了咬牙:“蒙古人再冲一两次,前头将士们就难支撑。到时候多一个人厮杀,总比少一个人好些。”
“能顶住,我的部下准能顶住。倒是蒙古人……未必还有再冲一两次的时间。”汪世显沉稳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