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清晨还是凛冽的,雾霭还未散去,朦胧之间远远的好似能听见有脚步匆匆踏在路面还未g透的水渍上,犹如骤雨时倾天的瓢泼雨声,在疏旷的街道上弥漫开来显得格外汹涌沉重,似是有急事。 “哦?意料之中。只是未料想会这样久。看来沈家姑娘也并非似坊间传闻的那般恭顺啊。” “沈程两家自高祖以来积怨已久圣人会不知道?只是沈霖奇卧病在床已久,沈家大势已去一半。现如今沈家值些分量的便只剩他儿子沈郁真手里握着的兵符与沈家皇后沈萧珺。” “如今各个皇子与各方势力盘踞争斗之势已初显,再如此下去太子易主也只是时日问题。圣人素来惧怕子不子,臣不臣,且年岁渐高病痛不断,心生忌惮是自然,此番之举已算是下策中的上上策了。” 修去几片残叶,程意清将花束与剪子放回漆盘,对程薛嘱咐道“仍是老样子送去宗祠。别忘嘱咐昔夕,明日准时赴约。” 东苑点的灯在静谧的暗夜中格外显眼,幽幽荧光纷纷点点跳出苑落,令正从账房结完账回来有些疲惫正r0un1e着眉骨的程薛好些生气。人走灯灭是入府时再三说了的规矩,府里人真是愈发会当差了。 “我见书房仍亮着灯,以为下人忘了规矩便进来看看。公子不休息么?明日还有约在身,不打紧么?” “不碍事,只是睡不着。” 程薛约莫能猜出一两分他的心思,一直以来奔波辗转于各式心计权谋,此番又直接沦作争权夺势的工具,想必他心里多少会有些怨言。 他总是这样冷静识势,自他母亲过世后便是如此。 故事归故事,谢氏为何而si,至今也未有定论。程府上下也是全数讳莫如深。过了几年,也便鲜有人提起。只是自那以后程昔夕便不许肆意踏进程家宗祠一步,而程家父子原本就疏离的关系更为雪上加霜起来。 这要让打小看他长大的程薛来说,无半分心疼是假的。虽说某些往事虽已尘封,可世事无常,又有何事是能够全数盖棺定论的呢?倘若他今后知晓了那些秘密,他又会如何自处? 程薛这样想着,转念间程昔夕却已换好了新烛。烛火复又徒然猛烈,火光腾腾,y冷的午夜似乎也被衬的有些暖茸起来。 “公子若是无他事,那我便先下去了。” “程伯!” “无要紧事。”他站在那烛火里良久,才强颜笑道: 一个月来一场雨来来去去,停停歇歇,总算是见了日光。沈府夫人殷旖娥今日高兴,向管家给大大小小的侍人告了假,好让他们在休祭前赶上最后一场热闹。 望见正守在府门口的殷旖娥,沈禾禾低头惊慌的扯了扯冗长缠绕成团的水红描金桃瓣披帛,因赖床睡过头,还未急着戴上。 “我今日去做何事你们在这装不知道?还不抓着空子出去野,倒有功夫在这挖苦我。” 殷旖娥说罢回头,也并未多话,只顾整理起沈禾禾x口未缠好的束带。 “母亲,该起身了” “啰嗦。”沈禾禾轻轻点了点殷旖娥的鼻尖,转身便掀了帷帘上了车。车内车外两人皆红了眼眶。 “姑娘,到了。” 正这样想着,便听得一句,“沈姑娘可总算是来了。”沈禾禾掀开车前帐幔,便看见一张寡淡y郁的脸。 尚书夫人睨了一眼沈禾禾,道:“大户人家nv子的做派,我向来是知晓的,沈姑娘就不必多言了罢。”沈禾禾两人相对无言。 当朝的世家姻亲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男nv双方初次见面需互赠物什,算作各表心意。 尚书夫人听言连忙接过,开盒一看眉角倒是动了动,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嘴角轻g道:“又不是与我成亲,送我这些劳什子做什么。”语罢,见她眼角轻斜,身边的nv侍便会意上前将盒子接过收下。 打量着指上抹抹蔻丹,尚书夫人又接着懒懒道:“好在我府中上下人等嘴巴都紧的很,看那程家公子也不像是计较之人,待会入厅,你只消谦卑些,倒也就不打紧了。我听程公子说待会还得去殿前述职,想是今日你们也只够见上一面,姻亲的具t事宜怕是也只能由你们各自报书来,再容后定夺。不过这也有好处,你有何求请到时只管提出来便是,能够帮衬的我自会留意。” 程昔夕望向礼部尚书那一副赔笑的面孔,端起茶又抿了一口,“且再等一等。” 啧啧,沈禾禾心下默默唏嘘了一番,这位程家公子真是虚情假意之心昭昭,连过场都不愿意走了。 程昔夕落下茶盏再抬头时,沈禾禾已在七步开外了。潦草结了个云髻,身着丝织茶白衫与小团花水红罗裙,跟在尚书夫人身后玩世不恭的甩着水红描金桃瓣披帛。圆杏眼远山眉,一副面孔粉黛未施,只胡乱点了唇。 目光所触,两人见对方同是在打量自己,皆虚虚假假的牵出一抹疏离寡淡的笑来。 “二人此前还未见过面罢?” “这次陛下指的婚事倒也算是一桩巧宗。以程少爷来b,这样一个出挑男子,至今未娶,可不叫人着急么。” “沈姑娘至今也未嫁,虽说论年纪与模样有些许差强人意,但家世总归不错,你们两人,也算是相配的。” 这厮话中有话,不仅做出一副将就样子还暗嫌她年纪大。沈禾禾纵是此时已是气的牙紧,倒也不着急显山露水,低头呡了口茶才不紧不慢道。 一番话直白刻毒的连尚书夫人听了都有些难堪,一时语塞不知说何是好,只心下暗自忖度道这沈家姑娘原来也不好惹。 听了尚书夫人絮叨半日,待交换完信物,再出府门,远山残霞间已升出了一轮残月。沈禾禾r0u了r0u酸痛的肩胛,只觉世家姻亲的不易,单见个面,半条臂膀都快废了。话别了尚书夫人,回头见程昔夕等着侍仆摆好脚凳,上车要走。 “这是自然,沈姑娘不必担心。”言罢两人皆沉默片刻,程昔夕又道“若是无他事,我便先回府了。” “来日方长。” 耳边风声呼扬,鬓角的发被吹得散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