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斯塔维亚公国。 笃笃笃。 “什么事。”米赫兰大修女仍致力于眼前的文件，没有抬头。 “圣殿刚刚传送来的消息，降临者出门了，不久前才从外面回到了圣泉的居所，而那位……「天启」……” “她已经……离开圣殿了。” 白袍的教士连忙低下头：“五天前，您刚离开的时候，圣殿就传来过一次消息，我以为并不重要……所以擅自存档了，没有和您报告……” 教士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米赫兰大修女的表情。 “老师还是心软。”她略带喟叹地笑道。 更可能的就是，特蕾莎嬷嬷在其中做了什么。 那么，从执行者位置上荣退下来的特蕾莎嬷嬷，如果想要在圣殿内部做点什么，毫无疑问是很容易的。 因此她只略微笑了一句，就对白袍的教士道：“我知道了。继续说。” 米赫兰大修女并不意外。 她垂下眼深思着问道：“降临者……没有发怒吗？” 教士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犹豫地揣摩道：“我想……应该是有的吧？他把「天启」关起来了，不让任何人接近那个修女的住所。” “没有。他很平静。在那之后他就没再出现了……”教士看着米赫兰大修女的神色，仍然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只能猜想着分析道：“不过那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您知道，如果降临者不想让我们看见，没有人能窥探他……” “圣殿再一次看到他时，就是今天晚上，就在不久前。” “圣殿去查看那位修女的状况，发现……她的房间门被打碎了，里面没有人。” “对……对的。”教士不明所以，只能复述着自己看到的信件：“他从圣殿的大门外走入，一直走到圣泉的居所。我们猜测他因为「天启」出去了，去修女的住所查看后才发现……” 教士摸不着头脑，但仍然回答道：“已经很久了……虽然没有记录，但是自从荣光之日过后，降临者出现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他以六翼形态出现的最后一次，距离现在至少有一个月了……” “我知道了。你离开吧。” 在恢复了寂静的房间内，米赫兰大修女的目光重新回到书桌上的一迭迭的文书信件。这些都是在萨斯塔维亚公国必须处理的事项。 她将面前的文件拨到了一边，而后从底下抽出了崭新的纸张，开始写起信来。 这个夜晚对圣殿的许多人而言是一个不眠之夜。 圆桌上展开的信件，正是不久之前米赫兰大修女通过传送阵紧急传递过来的。 “诸位。”一个年长的主教开口了，“我们刚刚收到了米赫兰的消息。” “降临者已经堕落了。” 有不少人与他有着一样的困惑，三三两两地彼此议论了一会，才终于有人出来高声制止——”诸位，我想我们都不必要猜测了。米赫兰一直以来的虔诚与本领，我们全都有目共睹。如果她已经确认了，那么事情必定真的。” “我们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只是一时不敢相信罢了。” “即便他真的堕落了……我们又真的能成功吗？” 空气一时静默了下来，在场的人都能明白他的未竟之语—— 那真的是人力可以改变的吗？ 她的视线落到一个个质疑者身上，缓缓巡视了一圈，最后才平静地说：“在药剂上，我们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走得更远。” “哈，”有人尖锐地笑了一声，激烈地反驳道：“渎神？我们已经多久没有见过神迹降临了？” “或许祂本就默许这些，圣典也说，光明的旨意不是凡人能够揣测的……”“圣典又真能完全代表光明的意志吗？所有的神迹——包括圣典——都来自天堂，如果天堂背叛了光明，我们难道能够分辨吗？” “的确如此——”一位圣殿骑士赞同道，“看看那个可怜的修女吧。我们当初让人送她到圣殿来的时候，可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看看她遭遇了什么——高高在上的天堂生物，比愚民中的通奸犯还要可耻。” “诸位，诸位。我们完全没必要为此辩论。” “无论如何……米赫兰一开始预料的没错。”一位主教与年长的大修女对视了一眼，缓缓说道，“「天启」的到来，果然能让我们迎来转机。我们当初让她到圣殿来，的确是正确的决策。” 最开始的年老主教一锤定音—— 有人模仿着商人的语气笑着附和道：“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如果圣殿可以令他的羽翼重归洁净，让他再次被天堂接纳——这样的机会……可不常见。” 在同一时刻，萨斯塔维亚公国的边境，安妮塔才刚刚被恶魔放到地面上。 此时此刻，她才有余暇回过头，惊奇地打量着恶魔的容貌。 只有在仔细端详的时候，才能注意到——他的下颔线条利落，薄唇形状姣好，鼻梁高挺，眉骨深邃——的确每个部位都和艾利格欧斯如出一辙，几乎分毫不差。 安妮塔惊异地想。 她下意识地想要惊叹一句，但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子好像有点不礼貌。 恶魔居高临下地睨着安妮塔，毫不在意地任她打量—— 他甚至摊开双臂，随意地在安妮塔面前伸展着，袒露着他的身躯，“唔……身体也很像吧？” 安妮塔自欺欺人地恼怒起来—— 但尽管如此，安妮塔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觉得，恶魔的身体确实是漂亮极了。 “只不过，我比他早了一千年被大天使提出去……”恶魔的声音低了下来，他意味不明地垂下眼，神情像厌恶又像怀念。 安妮塔唏嘘地点头，权当自己在听故事。隐约中她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但还没等她想明白，恶魔突如其来的转折又打断了她的思绪—— ……什么满意？ 恶魔漫不经心地笑了，他的嗓音低沉下来，“你的愿望——” 恶魔的视线落到纸片上，轻巧地复述道：“要离开这里、要逃走、再也不要被抓住。” 实现愿望……？那、那又怎么样……？ 下意识地，她双手抱紧了自己，警惕地后退一步，随时打算逃跑。 “满意的话……我们的契约，就要结束了。” 他的嘴角勾起，眯起的双眼流露出纯粹恶意的愉悦，与不久前看向天使的眼神如出一辙。 直面大恶魔满含恶意的凝视，安妮塔恐惧得几乎无法思考，只感觉大脑都要被冻结了。 等话说出了口，她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打战，牙齿也碰撞得咯咯作响。 ——那是属于地狱的呼吸。 他说：“看在艾利格欧斯的份上，我不会让你感到疼痛的。” 他的双眼愉悦地眯着，幸灾乐祸的意味止不住流出—— 随着恶魔低沉的引诱，他暗色的犄角逐渐显露了出来，漆黑的尾巴也高高扬起，深色末端在月光下反射着锋锐的寒光。 恶魔欣赏着安妮塔颤栗无助的情态，甚至仍在游刃有余地安慰着她—— 说着，他不怀好意地伸出了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地顺着泪痕向上揩去了安妮塔的眼泪，尖利的指甲还在她脸上划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施施然收回手，伸出了猩红的舌头，残忍地缓慢舔过那根尖利的拇指。 ——唔？！ 但除此之外，却还有一丝隐约的甘甜。 是什么呢？ 不是喜悦，愉快，幸福，那会是什么？那点甘甜开始蒸腾起热气，迅速顺着喉咙散入肺腑。 哦呀——？！ “原来如此啊！艾利格欧斯堕落的原因——” “一个……o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