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不该报复? 凭什么这么多年,他在翻涌的苦海中挣扎。 直至进入寂烬渊,一尘禅师才察觉,原来九州即将出世的并非唯有一件神器至宝,而是两件。 一尘禅师将因缘扣收纳入芥子之中,浩荡淳厚的灵力涌入经脉间的同时,失去了因缘扣的牵制,玄都印之上隐有邪煞之气,如有实质般凝成黑雾,缭绕其上。 接下来的一切,都会如无定轮中所见的那一切一般,如期上演。 尽管裴珩毫不犹豫地把他放弃了,可到头来,发现玄都印的人,依旧是他。 一尘禅师带走了因缘扣,又将玄都印刻意留在更显眼的位置,等待着乾元裴氏有朝一日将它带走。 他要让裴烬来使用它。 那也该不论好坏,照单全收。 害了整个天下。 …… 一尘禅师微微笑道,“没想到他竟有几分敏锐,在你被逐天盟困锁于牢狱中时,察觉到了怪异之处,反倒前来问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所以我对他说了实话,我以为他会认可我、心疼我。” 这柄禅杖曾于观空住持手中把玩多年,杖身之上甚至有明显摩挲过的痕迹。 “可他竟然说我枉顾苍生,不义不仁,勒令一百零八名内门弟子将我团团围住,想要将我押解至乾元裴氏,献上因缘扣。” 他温和笑着道,“所以他死了。” 仅剩下明明灭灭的虹光,裴烬眼神分辨不清。 温寒烟距离他更近,鼻尖里钻入浓郁的血腥气,和着潮湿的水汽,显得更冰冷朦胧。 修士斗法之时心绪震荡,轻则反噬内伤,重则走火入魔。 温寒烟皱眉抬起头,一尘禅师唇畔笑意愈发深邃。 他指腹轻点因缘扣,一道灵风轰然席卷开来。 一尘禅师话声还未落地,温寒烟便冷声打断。 她的手指被雨水打湿,本便不高的体温彻底融在不尽的雨幕之中,搭在裴烬指尖的时候,像是冬日化不尽的雪。 “在裴家主和玉宫主的刻意规避之下,乾元裴氏本已不该覆灭,是一尘禅师刻意将大宗气运引上不归之路。若说这是你们之间的因果,那云风师祖和玉流华前辈又何其无辜?” “还有我体内的无妄蛊。” “裴烬,你们之间固然有因果,可眼下那因果早已不再只局限于你们之间,而是牵连了上下一千年无数条性命,牵扯了整个九州。” 眉间的碎发顺着雨幕向后滑落,露出了原本隐匿在阴翳之中,那双狭长冷冽的眼睛。 温寒烟感觉到他细微的颤抖,开口时,虽然因心神动荡而受了内伤,嗓音微哑,声线却极稳,语气也出奇的平静。 “所以那一日,我的腰牌并非遗落,而是事先被你所盗。” 在他的预想之中,他口中这些真相,该是压垮这天之骄子脊梁骨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大方笑一声,应下来:“没错。每一枚裴氏墨玉牌之上,都蕴着属于乾元裴氏的渊源之力。” “我试过了。”他指尖在自己腰间的位置点了点,“他们说的没错,我果然是裴氏血脉。” “难怪,你能够知晓无妄蛊的制法。” 他唇角的弧度越发上扬,“裴烬,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别。” 一尘禅师抚掌笑道:“不错。” “因此,玄都印出世,我第一时间便知晓了。” 他像是回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忽地一笑,“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裴珩将我送至云桑,当真有好处。好就好在,我能够洞察人心,而你自负又愚蠢,整日钻研剑法,却不懂识人。你们乾元裴氏上下,全都是蠢货,竟无一人看出巫阳舟对卫卿仪的心思。”将司星宫的灵占预言告知他,只问了他一句:难道你不想得到她吗?若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卫卿仪必死无疑。裴珩优柔寡断,满心家国大义,他太无私,不够自私。这样的男人,是守不住自己心爱之人的。我告诉巫阳舟,若是想要保护好卫卿仪,便一定要听我的。” 裴烬脸上没有多少情绪,下颌却紧绷成凌厉平直的线条。 她不愿再让裴烬继续这样听下去,继续这么下去,但凡裴烬理智失守,场面恐怕要彻底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故意不让巫阳舟出手阻拦乾元裴氏销毁玄都印,却偏偏背后放出风声,引得整个逐天盟震动,人人相争。” “玄都印这样的宝贝,即便明知它至阴至邪,试问整个九州,又有何人不想将它收入囊中?” 他语气平淡,淡然之中却压抑着深刻的暴戾和恨意。 “疯子。”温寒烟缓缓吐出两个字。 “裴烬既然占了我的位置,占了本该属于我的好处,他难道就不该承担拥有这一切,可能发生的后果吗?!” “啊啊啊——” 无数小心翼翼躲在洞府中的即云寺弟子,在这一刻陡然被一阵剧烈的疼痛自昏迷之中强行唤醒,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冥慧住持猛然睁开眼睛,环视一圈,只见弟子们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而闻思几名长老状况也未能好上几分,浑身灵力都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呼啸不绝地向外倒流。 千万道灵力自倾頽的屋脊之中冲天而起,源源不断涌入法相金身之中。 结界之中,司予栀和叶含煜仰面倒在地上,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