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慧住持捻着白玉菩提，眼眸微阖，身后是重伤禅定的闻思等人。 ‘今夜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得擅离洞府。’ 冥慧住持静默片刻，闭着眼睛缓声开口。 弟子小心缩回来，却静不下心来，洞府外雷声和着雨声，又隐隐传来地面震颤一般的沉闷轰鸣之声。 弟子愕然抬眸。 予禧宝殿竟被刀光拦腰斩断！ 他摇了摇头，似是无奈：“长嬴，你我旧识一场，你当真要不顾往日情分，亲自手刃昔日挚友？” 话音未落，昆吾刀光已至。 他眉间杀意腾腾，却反而笑了。 裴烬笑意不达眼底，“但换在你口中说出来，真是令人作呕。” 声音陡然静了下来。 裴烬踏着残枝断木提刀而来，衣袂没入夜色，雨水顺着刀身流淌而下。 闷雷在苍穹之中缓缓炸裂开来。 “云风，”裴烬淡笑一声，沉寂的黑眸却毫无半分笑意。 乾元（五） “云风”素来温润斯文的神情，总算在这句话中露出了一点裂痕。 冰冷的雨水落在眉间,裴烬慢条斯理地抬起眼。 回忆里也正如此刻,一片黑暗空茫,辨不清方向。 巫阳舟背着他自逐天盟阴冷的牢狱中杀出来,有热血飞溅而来。 但他仿佛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云风,是你吗。” 片刻,传来一声苦笑，少年熟悉的清朗声线染上几分辨不清的苦涩：“本不想让你察觉，但还是躲不过你的眼睛。” 巫阳舟被困于大阵之中，却带着一人生生杀出半条路来,只是,他也到底不过是一个人,走到这里已然力竭。 云风视线落在裴烬被碎发遮住的眉间,还有他被宽袖遮掩的右手。 说着,他神情陡然扭曲，像是在抵抗着什么，半晌猛然一剑扎向自己手腕间。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那是两人拼上性命撕开的唯一一条生路，狭窄逼仄的生机在金鸣声中摇摇欲坠。 “长嬴。” “你向来心胸广，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可这一次，拜托你一定要恨我。” “我们下辈子再做兄弟。” 后来，在视觉尚未恢复的那些杂乱沉郁的日子里，裴烬心乱如麻。 那时他为修炼裴氏秘术不要命地耗费精血，云风惊讶问他：“你不怕死？” 那日风也是这样大，枯黄秋叶摇曳不止。 他说他不求长命百岁，只求惩凶除恶，在世的每一日都无愧于心。 “人各有志，我志不在此。” “我便知足了。” 没那么想活的人却如此长命。 “你的修为竟恢复到了羽化境？” 他眉目流露出几分阴郁，片刻不知想到什么，迎着刀锋反倒笑了。 “云风”悠悠笑道，“只可惜，千年前千年后，我似乎总是遇见连理分支，鸾凤分飞之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他重新转回脸来，眉目沉冷压着戾意，雨水顺着高挺的鼻梁向下坠落。 颈间横着令九州亡魂丧胆的邪兵昆吾，“云风”脸上却依旧是微笑着的。 雨夜湿冷，他笑意和煦抬起眼，气定神闲，“你我旧友一场，你的道侣，我自当好好照拂一番。今日你彻夜不归，她难免受冷落，我不过是代你安抚她。” 一道猩红的刀光破开雨幕，遥遥斩出。 抬手。 罡风鼓动裴烬玄色的衣摆猎猎作响，几乎完全融入夜色之中，而就在这时，七八丈高的血色刀风自昆吾残刀荡开，无 而那刀风仍在朝着“云风”极速蔓延，以肉眼无法捕捉的轨迹掠过虚空，沿途每一滴雨水都被轰然震碎。 “云风”唇角的笑意总算凝固在这一刻，瞳孔微微放大，倒映出雨夜中呼啸而来的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