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卿仪性情张扬又霸道,凡是她喜欢的,偏要宣扬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像她对裴珩的偏爱一样,恨不得刻在脸上,日日为花瓶中添新的一模一样的花,乐此不疲。 曾经爱花如命的人睡得太沉,顾不上了。 呼啸的罡风中,猝不及防看见这张脸,裴烬觉得陌生。 时间真正过去的时候,没有人感觉有什么特别。 这张脸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了太久,久到曾经朝夕相对的至亲之人,如今他看着她的睡颜,也只觉得陌生。 “裴烬——” 温寒烟浑身染血,青丝在罡风中猎猎狂舞。 “是巫阳舟用你生母所创的阵法夺人性命,利用它做他高高在上、维持权柄的兵刃。” 温寒烟并不是傻子,即便她对裴烬和巫阳舟的过往一无所知,可看戏看到现在,她也早已身在其中,哪里有什么看不出的? 这些话说得简洁,并没有多少恨海情天的波澜,清清淡淡的仿佛一股天山流水。 他活动了一下指节,松松提着昆吾刀柄,轻笑道,“美人开口,我何敢不从。” 这句话似是戳到了巫阳舟难以忍受的痛处。 “我不过是守了夫人的身体一千年,你便大言不惭要替裴珩杀我,那你亲手杀了她,你为什么不自戕谢罪?!” “大言不惭。”巫阳舟脸上满是讽刺。 巫阳舟望着相携而立的两人,神情扭曲一瞬,“封印着你,让你在暗无天日的寂烬渊下受尽折磨、生不如死也就罢了,你现在竟然还敢出来潇潇洒洒、快快活活,凭什么?凭什么你就能这样舒舒服服地苟活于世!” “你今日坏了我大事,看来我也不必看在往日几分情面,再对你手下留情了。” “裴烬,你若还有一丝愧意,就乖乖站在这里束手就擒,去黄泉路上亲自向他们谢罪!” 裴烬唇角扯起一抹不屑弧度,“想杀我就来试试。” 温寒烟护着玄衣女子的身体在一旁观战,瞬息之间便见巫阳舟落入下风。 突破到合道境中期。 温寒烟试探着感受墨色气海,一抹灵识刚探进去,墨色气海便震颤起来,浓雾般的魔气争先恐后向外涌出。 昆吾刀光一闪,下一瞬便要没入巫阳舟心脏。 但他下一瞬便像是冷不丁想起什么,身体猛然一顿,不再躲避昆吾刀锋,反而拼尽全力挥出一道劲风,直扫向裴烬右手腕。 裴烬与寻常修士不同,向来惯用左手,此番出手之后,自始至终也是左手持刀。 然而下一秒,虚空之中的厉鬼身影倏然停顿。 他释放出的那抹魔气并没那么好挣脱,像是影子一般紧随着目标,不将裴烬右手伤得血肉模糊,便永远不会消散。 但高阶修士之间的斗法胜负,只取决于一瞬间。 趁着裴烬失神之间,他一举捏碎了裴烬的右肩。 巫阳舟盯着裴烬垂落的右手,地面上滴滴答答坠着血珠。 话音刚落,一道猩红厉鬼身影便朝着他扑过来,似是听他这话不悦至极,龇牙咧嘴仿佛要将他撕裂。 裴烬分明并未出手,这昆吾刀鬼影是哪来的? “是你?!” 【莫辨楮叶】在她技能栏中闪烁,这一招坚持不了多久。 可修士不比凡人,疗伤的方式不胜枚举。 巫阳舟却能借着他这处旧伤死里逃生。 ——笃定裴烬定然会短暂受制于他。 “学得又快又准,简直天赋异禀。”他右半边法衣都快被血液浸透,此刻却还有闲情逸致戏谑调侃,“你真的不考虑来做魔修?” 片刻,她松开手,“只有这么多,这次真的要省着点用。” “拿着它,就别忘了你才是那个肆意妄为、令修仙界闻风丧胆的裴烬。”温寒烟定定地盯着他,语气认真道,“别让我失望。” 他静默片刻,倏地扬眉倾身欺近她。 血池反射的血色摇曳之间,温寒烟看见裴烬的眼睛,近在咫尺,黑得仿佛蕴着一片辨不清的浓雾。 “你心疼我?” 裴烬右手的旧伤定然不轻,竟能让他流露出片刻的异样。 裴烬盯着她,黑寂的眼底似乎浮现起许多情绪。 他动动唇角,低声笑道:“我可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魔气灰飞烟灭。” 裴烬身侧威压展开,墨发无风自动,他挽了个刀花撤回半步,身后虚空之中百鬼哭号,凶戾之气冲天而起,浮动玄衣宽袖猎猎作响。 温寒烟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正月三十”究竟是什么。 那时裴烬曾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地调侃她,说她竟会关心他,这日子值得纪念。 但如今地动山摇、天地变色的动静,却顾不得温寒烟细想。 密密麻麻的厉鬼幽魂凝集在半空,蛰伏于主人身后伺机而动,似乎下一瞬便要冲上来将他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