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的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 陈乐站在望月楼对面的茶肆檐下,看着雨水顺着青瓦滴落,在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天色已暗,望月楼的红灯笼在雨中显得格外朦胧,像是被泪水晕开的胭脂。 他摸了摸怀中的物件——一把三寸长的匕首,刃口泛着幽蓝的光。 这不是用来杀人的,至少今晚不是。 “客官,还要添茶吗?” 茶肆伙计探头问道。 陈乐摇头,放下一粒碎银,撑开油纸伞走向雨中。 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般,不多不少正好两尺。 这是多年江湖生涯养成的习惯——永远知道自己每一步踏在何处。 望月楼前,两个龟奴正在檐下躲雨。 见陈乐走来,其中一人堆起笑脸:“这位爷,里面请!今儿个露儿姑娘有新曲子,保准您......” 陈乐没等他说完,已经迈入门槛。 大堂里比昨日热闹许多,觥筹交错间,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正陪着客人猜拳行令。 脂粉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陈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哟,陈公子来啦!” 老鸨扭着腰肢迎上来,脸上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眼角的皱纹,“露儿正在楼上陪李大人说话,要不我先让翠红陪您......” “不必。” 陈乐打断她,“我可以等。” 老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堆满笑容:“那陈公子先喝杯茶,我这就去告诉露儿您来了。” 陈乐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雨声淅沥,窗内丝竹喧嚣,他却像置身事外,只是静静地看着楼梯方向。 不多时,露儿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 她今天穿了一袭淡紫色罗裙,发间簪着那支青玉簪子——他送的簪子。 陈乐的嘴角微微上扬。 露儿缓步下楼,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看到陈乐时,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又迅速隐去。 她走到琴台前,向众人盈盈一礼:“今夜露儿献上一曲《雨霖铃》,望各位官人喜欢。” 琴声起,如泣如诉。 陈乐闭目倾听。 露儿的琴技确实不凡,指法娴熟,情感充沛。 但更让他注意的是,今天的曲子里少了昨日的哀怨,多了几分......期待? 曲终,掌声雷动。 露儿起身行礼,目光不经意间与陈乐相遇。 只是一瞬,却仿佛有万千言语。 “陈公子。” 她走到陈乐桌前,声音轻柔如雨,“昨夜多谢您的礼物。” “簪子很配你。” 陈乐淡淡道,“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露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望月楼的规矩,姑娘不能私自与客人独处。 但陈乐的眼神中有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请随我来。” 她低声道,转身向楼梯走去。 陈乐跟着露儿上了三楼,拐过几条回廊,来到一间僻静的小室。 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二椅,一架古琴,和一盏昏黄的油灯。 这是露儿的琴室,平日不接待客人。 “这里安全吗?” 陈乐关上门,突然问道。 露儿一怔:“陈公子何出此言?” 陈乐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那把蓝色匕首,放在桌上。 露儿脸色骤变,后退两步:“你......” “别怕。” 陈乐的声音缓和下来,“这不是用来伤害你的。相反,它能保护你。” 露儿警惕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我说过,我叫陈乐。” 他在桌边坐下,“这把匕首淬过药,见血封喉。你带在身上,以防不测。” 露儿没有碰那把匕首,只是冷冷道:“在望月楼,没人敢对我不敬。我是头牌,老鸨还要靠我赚钱。” “是吗?” 陈乐轻笑一声,“那赵寒山呢?” 听到这个名字,露儿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 她猛地站起身,打翻了桌上的茶盏:“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 陈乐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我知道三年前你父亲含冤而死,知道你被债主卖入青楼,还知道京州知府赵寒山每月初五都会来望月楼‘光顾’你。” 露儿浑身发抖,眼中的恐惧几乎化为实质:“你到底想干什么?” “帮你。” 陈乐直视着她的眼睛,“或者说,帮我自己。”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陈乐半边脸庞。 那一瞬间,露儿仿佛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冷硬如铁,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 雷声轰隆而至。 露儿跌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裙角:“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赵寒山欠我一条命。” 陈乐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姐姐,陈玥。” 露儿倒吸一口冷气。 陈玥这个名字她听说过——三年前投河自尽的陈家小姐,据说是因为被赵寒山玷污了清白。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时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所以你是来......报仇的?” 露儿的声音颤抖着。 陈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想离开这里吗?真正地离开。” 露儿沉默了。 离开?她当然想。 多少个夜晚,她梦见自己走出望月楼的大门,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但梦醒后,现实总是更加残酷。 “我走不了。” 她苦笑道,“我的卖身契在赵寒山手里,他......他不会放我走的。” “如果我帮你拿回卖身契呢?” 露儿猛地抬头:“不可能!赵寒山是什么人?他是京州知府,手握重兵,府上护卫森严......” “再森严的府邸也有漏洞。” 陈乐打断她,“就像再坚固的堡垒,也会从内部崩塌。” 露儿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想让我......做内应?” 陈乐点点头:“下月初五,赵寒山会照常来望月楼。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把这个放进他的酒里。” 陈乐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不会致命,只会让他睡上几个时辰。” 露儿惊恐地摇头:“不,我不能......如果被发现......” “被发现又如何?” 陈乐冷笑,“比你现在生不如死还可怕吗?” 露儿沉默了。 陈乐的话像一把刀,剖开了她一直逃避的现实——她确实生不如死。 每天强颜欢笑,任人玩弄,像一件精致的玩物,没有尊严,没有未来。 “为什么选我?” 她终于问道。 陈乐的目光柔和下来:“因为你的琴声里有恨,也有不甘。这样的人,才会铤而走险。” 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露儿泪流满面的脸。 她看着桌上的匕首和药包,仿佛看到了魔鬼的诱惑。 但在这绝望的深渊里,这诱惑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我帮你......” 她声音嘶哑,“你真的能带我离开?” “我以我姐姐的名义发誓。” 陈乐一字一顿道。 露儿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了那个纸包。 就在这一刻,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是老鸨尖细的嗓音:“露儿?你在里面吗?李大人找你呢!” 露儿慌忙将纸包塞入袖中,陈乐则迅速收起匕首。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两人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哎呀,原来陈公子在这儿。” 老鸨眯着眼睛打量二人,“露儿,李大人等得不耐烦了,你快些过去。” 露儿起身,向陈乐福了一福:“陈公子,失陪了。” 陈乐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当房门关上后,老鸨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陈乐:“陈公子似乎对我们露儿格外青睐啊。” “露儿姑娘琴技超凡,令人倾心。” 陈乐淡淡道。 老鸨笑了笑,眼中却没有温度:“露儿是望月楼的头牌,多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就为博她一笑。陈公子若真有意,不妨明码标价,何必......私下相会?” 陈乐听出了话中的威胁,却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够吗?” 老鸨瞥了一眼银票上的数字,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但随即又警惕道:“陈公子出手阔绰,不知在何处高就?” “江湖人,做些小买卖。” 陈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老鸨,“我这个人最讨厌两件事——多管闲事,和出尔反尔。希望妈妈明白。” 老鸨被他看得脊背发凉,强笑道:“陈公子说笑了,开门做生意,自然希望客人满意。只是......”她压低声音,“露儿情况特殊,有些客人,我们得罪不起。” 陈乐知道她指的是赵寒山,却不点破:“我自有分寸。” 老鸨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收了银票离开。 陈乐独自站在窗前,看着雨中模糊的灯火,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计划已经启动,现在只等初五那天的到来了。 楼下,露儿正强颜欢笑地陪着李大人喝酒,袖中的纸包却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心神不宁。 她不时抬头看向三楼那扇亮着灯的小窗,心中百味杂陈。 她不知道陈乐是否真能带她离开,但她知道,如果不试一试,她将永远活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 雨,下得更大了。喜欢短刀集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短刀集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