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道规摇了摇头:“死硬的三吴老贼,多在四艘巨舰之上,而跳水逃命的人,多是那些新依附妖贼的水匪,船夫而已,这些人如果也是不问来由地杀戮,只会让这样的人以后不敢投降,拼死抵抗,对于我们收取后续的人心不力。”
傅弘之的眉头一皱:“那难道,就这样不计较他们的附逆罪行,就这样放过他们了吗?”
刘道规平静地说道:“这些人经历了今天一战,除非是那些三吴老贼,不可救药的那种,恐怕其他人都会心惊胆战,再无战意。说起来是朝廷不幸,无力守住荆州各郡和江州,这才让很多人被迫附逆从贼,加上妖贼的手段酷烈,这些年我们也没有完全肃清桓氏余党,仍然有些人叛晋自立,这回妖贼之乱,他们觉得有机会,就出来投靠妖贼。”
鲁轨哈哈一笑:“既然他们这几年都不给征西你的仁政所感化,还是心不向我大晋,那留他们何用?这次放了他们,逮到机会,下次他们还会造反,我觉得就应该把他们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刘道规转过身,平静地看着身后的诸将,说道:“除山中之贼易,除心中之贼难。荆州之地,自大晋开国时就是称藩自立,近百年内,几乎都不认同朝廷,从庾氏到桓楚,几乎都是独立王国,而且跟朝廷所在的扬州兵马多年来互相攻伐,有所死伤,父祖辈的仇恨,延续到子侄后代,荆州人的性格,又是出了名的不服周,以强力迫之,只会适得其反。”
这话说得在场之人连连点头,就连鲁轨也说道:“征西真的是把荆州人的性格给摸清楚了,难怪你这几年在这里推行仁义,宽以治民,江陵这里的人心,这回也完全归附了你,归附了朝廷,只是,江州,还有其他偏远地方的人心,可未必会这样想啊,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附逆从贼呢?”
刘道规正色道:“桓氏在荆州,江州经营了五六十年,只靠我们西征建功,一战灭桓,经营这里也不过数年而已,朝廷也没那么多官吏派来此地,深入各村各乡代天牧民,仍然只能保留原来的那些地方豪强的势力,只诛桓氏一族而已,这就注定了不可能短期内尽收人心,因为管理地方的人,很多都在灭桓之战中跟朝廷结下了血仇,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化解的。”
鲁轨正色道:“那不更应该除掉这些地方豪强,让北府军的兄弟们去各村各乡任吏员,宣扬王化吗?”
刘道规摇了摇头:“有家人战死的可不止是这些地头蛇们,更多的是普通的村民,百姓,他们的子侄给桓氏征发,与我们作战,桓楚灭亡后,又多次被卷入桓氏余党旧部,还有各路散兵游勇的叛乱之中,杀伤不在少数,如果我们强行地诛灭那些地方的桓楚故吏,以北府将士或者是建康派来的官吏代替,那只会进一步地激化民怨,人人自危,到时候整个荆湘之地,掀起如孙恩,卢循之类的大叛乱,几乎就是必然的事了。”
檀道济长舒了一口气:“受教了,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了道规哥你这几年的良苦用心,更是知道了为何江陵城的士民,会在最危险的时候站在朝廷一边,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民心总是思安,只要能用时间来化解仇恨,未来的荆州百姓,一定会是忠于大晋的王者之民。”
说到这里,他一指在江面之上,已经向着东方溃逃的几十条战船,还有江水中密密麻麻的,黑压压一片的正在游水的人头,说道:“所以这回道规哥,又想放过,甚至是救济这些人吗?”
刘道规平静地说道:“今天夜里就不用去救了,仁义也不能是无原则无止境的,他们附逆从贼,总是罪过,不在原地求饶投降官军,而是宁可跳江也要逃亡,说明起码现在心不向我大晋,明天天明之时,再派小船去搜索,没淹死的人可以救上来,多加甄别,若是三吴老贼,就斩杀枭首,以祭奠无忌哥他们,若是附逆之人,则加以释放,以示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