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无论任何言语,在黄远岱的理想与操守面前,都显得无比苍白无力。
黄远岱嗜酒如命,言行不羁,不修边幅,举止洒脱,但他是个性情中人,从始至终都是。
正因为根子上是性情中人,他才能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也因为是性情中人,他从没忘记一个读书人的毕生追求,
所谓仁人志士,不外如是。
......
京兆府。
在扈红练说出那句律法与规矩,今日得改的话后,蒋飞燕涨得满脸通红。
她有心反驳一句“千年规矩与律法岂是说改就能改”,但感受到扈红练的巨大威压,她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百姓们在看到面前的衙役倒飞出去后,终于确信,扈红练是真要带着他们审判京兆府尹这个朝廷的四品大员,皆是激动兴奋不已。
但当扈红练要求的那十二个上公堂的人,一时间却没有凑齐,不仅如此,哪怕面前没了衙役阻拦,真正立即踏入院中的人也不多。
激动与兴奋不假,但上层与强权、朝廷与官府数千来的威压也不假。
站在人群中,身边有千百人,他们可以肆无忌惮表达自己的情绪、想法,呼应英雄的正义行为,但要他们脱离人群的无形保护,只身上前,却不能不畏惧。
很显然,无论强闯官府还是大闹京兆府,亦或是审判蒋飞燕,都是对朝廷对皇朝的挑战,是与整个国家机器为敌。
事后官府追究起来,出头的椽子会有什么后果?
就眼下而言,站到公堂之上的那十二个人,必然被京兆府的官吏记住,事后也容易纠察,哪怕只是进入院子,也难保日后不被揪出来。
如果这是造反也就罢了,大家有掀翻朝廷建立新朝把握的话,不必担心事后被官府捉拿治罪,在事情是正义的时候,当然可以“群起攻之”。
可如今这局面不是。
发生在京兆府的这一幕,仅仅是反抗军的两名将领在带着大家“闹事”,他们甚至不能代表整个反抗军,力量太过微薄,事的也不算太有“大义”。
今日就算审判了蒋飞燕,给了陈青尊严,维护了大家心中的公平,难道明日朝廷就不会推翻今日的审判结果?
那大家闹这一场,不就只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是面对京兆府威严的公堂,面对公堂背后的国家强权,大多数人都害怕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有很少人站到了院子里,敢上公堂的的更是寥寥无几,绝大多数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而前者见后者畏缩,也不由得胆怯起来。
平民百姓无畏的时候非常无畏,但懦弱的时候也极度懦弱。
扈红练瞳孔微缩。
她感受到了百姓的情绪。
不过下一刻她内心又放松下来。
走上堂的几个百姓,虽然有人左顾右盼,但也有人意志坚定站得笔直,院中还有人继续走上堂,而在衙门大门外的人群中,也有人在往前挤,想要进院上堂。
扈红练眼中有了笑意。
人世间最难能可贵的品质就是勇气,举目望去虽然大部分人表现得不如人意,但依然有数十人具备挺身而出的勇气。
人世间的勇士豪杰本就稀少,而在大门附近的数百人中,就有数十人成为脊梁,那么天下的豪杰之多,已经足以支撑这个世界大步向前,迈向新的世界。
这天下只要还有仁人志士,就能保有希望,有成规模的仁人志士,这个世界就可以变得光明。
扈红练其实已经安排了人,混在人群之中,在必要时候上堂、进院,以防局势不向预定方向发展。如今看来,她是不用给这些人隐蔽传达命令了。
这时,范子清将少尹从二堂带了出来,丢在了公堂上,而后退到一边。
啪!
惊堂木一拍,扈红练面容一肃:“升堂!”
......
从京兆府到南山商行总舵,马桥只用了几息时间。
总舵是一座五进大宅,修建得富丽堂皇,论价值不下于寻常世家的府宅,仅是各门的护卫加在一起,便有百十人之多,院中的元神境高手双手都数不过来。
“爵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马桥刚进门,一名管事便迎上前。
面色阴郁心情烦躁的马桥打断对方:“召集燕平所有管事,立即赶到这里,一刻之后,谁要是不到,这辈子就不用再端南山商行的饭碗了!”
管事不敢怠慢,连忙召集元神境高手去传令。
“爵爷,这是发生了何事?”马桥刚进中庭,心腹大管事连忙来问。
马桥眼中寒意无限:“总有刁民要闹事,总有疯子要发疯,说到底都是觊觎我的财富,好啊,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下手重了!
“你立即联络所有受了我们大量贿赂,跟我们一条船的官员,记住,只联系五品以上的,让他们立即派心腹过来!
“还有,必须要请动张廷玉,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来一趟!
“告诉他们,风暴已经降临,想要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就得跟我一道镇压这场风波,用实力告诉那些疯子跟刁民,这个世界到底是谁在做主!”
话说完,马桥深吸一口气。
事情或许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毕竟眼下也就是两个反抗军将领,在京兆府发疯,煽动百姓闹事而已。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