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县令好不容易避过一个砸来的差役,指着张仁杰又惊又怒:“你,你竟敢在公堂上出手伤人,你,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张仁杰一步踏出,手中一扬,身份印信稳稳落在公案,他霎时站在县令面前:“睁大你的狗眼,看清这是什么。今日死无葬身之地,只会是你,而非本官!”
县令一眼看清印信,猛地如坠冰窟,遍体生寒,恐惧得张口无言。
他看张仁杰的目光就像老鼠看到了猫。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愚蠢,会跟钦差大臣叫板,还要捉拿对方入狱!
官场之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张仁杰没有等县令开口的意思,不由分说手掌向前一按,真气击中县令额头!
堂内堂外的人,只听见嘭的一声闷响,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的县令,便额头飞血的倒飞出去。
撞得后墙皲裂的县令,无力滑落在地,嘴里吐血不停,却还用哀求悔恨的目光看着张仁杰。
而后,他听到了张仁杰的声音:“鱼肉百姓横行无忌,杀你都不用上报朝廷!”
县令顿时满心绝望,明白再也没人可以救他。
正当百姓们因为张仁杰的举动,而即将陷入慌乱奔逃时,狄柬之取出自己的印信高高举起,面朝他们威严道:
“尔众勿慌,本官乃诸州巡查使狄柬之,奉陛下之令,整肃州县吏治,易县县令渎职枉法,罪在不赦,本官已经查明,现当堂捕拿,明正典刑!
“此后,本官会在易县停留数日,尔等若有冤情,尽可到衙门前鸣冤鼓,本官与随行人等必然悉数受理!”
车夫、少年读书人与男子大喜过望,老妪则是吓得屁滚尿流,预感到大祸临头,堂外百姓无不欢呼雀跃,一个个脸上都有了耀眼的神采,大声叫好。
......
别院。
狄柬之负手而入,看向嗔目结舌的刺史,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你以为躲在这院子里,本官就不知道你来了?身为刺史主政一方,却不施教化只知私利,你如何对得起这身官袍?”
已经听到公堂动静的刺史,浑身无力的瘫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本官今日就暂夺你的官职,押你回京受审!”狄柬之迈步上前,摘下了刺史的乌纱帽,“你若是还有良心,就好生交代自己的罪行,接受律法惩治!”
刺史对狄柬之的话并无反应,只是转头看向一旁的陆瑞,嗓音嘶哑的道:
“就算你心中有道义,有朝一日能够改天换地,可你扭转不了人性,改变不了这个世道。皇朝吏治就算清明一时,一两代人之后,为官者仍然都会成为我这样的人,人间依旧会是黑暗的!
“你做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他有高福瑞在头上撑腰,去了燕平未必就会万劫不复,所以并不畏惧狄柬之,他真正担心的是陆瑞先前说的那些话。
如果皇朝更迭,他才会真的什么都完了!
陆瑞道:“你说的不错。这个人间的确有诸多黑暗,其势庞大到几乎无法抗衡。所以你选择了融入黑暗,让自己从内黑到外,并最终成为黑暗的爪牙。”
刺史嘎声道:“你既然知道现实,为何还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陆瑞神情肃穆:“我跟你不同,我绝不会屈服于黑暗,哪怕受尽磨难一事无成,也不容许黑暗将我同化!你问我为何,那么我告诉你,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因为,虽然我身在黑暗,但我心向光明!
“每一个生活在这个人世间,饱受黑暗侵蚀与现实折磨,却始终不肯为非作歹,不愿摒弃良善与坚守的人,都是因为心中有光明。
“因为心中有光,所以我们是人,所以愿意为了那个人人有公平、人人有尊严的世界抛头颅洒热血,纵然是死也不会后悔!
“至于你,不过是黑暗的奴仆罢了,腐朽污秽,与草木野兽何异?”
这番话让刺史目瞪口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也让狄柬之骤然睁大精芒爆闪的双眼,好似被醍醐灌顶。
被狄柬之的随从押走时,刺史挣扎着回头,发出不甘的怒吼:“你不会成功的!你要的世道不会成为现实!狄大人,这厮是反贼,他要造反,快抓他!”
狄柬之没动。
他将刺史后面的话,当作了绝望之下的随意攀咬。
陆瑞则是笑了笑,笑得光明圣洁,笑得无忧无惧,笑得坦坦荡荡,仿佛有无尽的阳光融化在这个笑容里。
他道:“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第五三九章 风暴前夕(6)
都说京师是一朝首善之地,必然吏治清明、民风醇正、人心向善,此言未必准确——基本可以说是无稽之谈。
但若说京师是首富之地,那便八九不离十,错也不至于错到哪里去。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权力圣地与繁华市井养育出来的人,当然最爱追名逐利。
宝马雕车、高门大宅不为富贵,一定要人前炫耀,引得旁人羡慕嫉妒,方才能显出富贵真义。
何谓富贵真义?当然是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故而无论市井小民还是地主商贾,上了燕平大街,那都得穿金戴银、满身珠翠,若身上没几个奢侈物件,走到哪里好似都会低人一等。
不拿正眼看人,不用寻常步伐走路,是燕平贵人的基本做派。
年少无知的时候,赵宁上街的时候也是如此,走在路上都是甩着膀子迈八字步,嘴角老爱噙着自以为高深超然的微笑,生怕旁人不知道他非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