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哂笑一声,“陇右军、山海军战事不利之时,魏氏、韩式、孙氏、石氏的族人、官员,可是没少被带进推事院。
“陇右、山海关的新军之所以能没受太大阻碍的成势,将门世家作战不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就是因为将门自顾不暇,无力反抗朝廷的安排?”
陈安之沉默下来。
推事院掌握实权的是唐兴、周俊臣,但名义上的领头人却是徐明朗,推事院能这么横行无忌,虽说暗中是皇帝支持,但明面上是借了宰相的权威。
推事院有多招人恨,徐明朗就有多招人厌。
“这个一手挑起文武之争,又无法真的战胜将门,还让门第势力衰落,令门第内部分裂,让世家在被寒门侵夺无数利益时,无法抱成团发挥自身力量的始作俑者,现在是真正的过街老鼠。”
说到这里,赵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推事院这两年做得太过火了,世家大族都已忍无可忍,我这次回来,就是给推事院和徐明朗送行!”
......
崇文殿。
皇帝宋治看完手中的折子,满意地笑出了声。
“陛下何事如此高兴,可否跟臣妾说说?”在旁边的小案桌后,批阅其它奏折的赵玉洁,闻声转过头来。宋治能笑出声,就是非常高兴,想要分享这份喜悦,她自然得识情知趣的配合。
“史禄山亲率三千新练精骑,在辽东袭击女真部得手,斩首两千级,算是又给朕争了口气。”宋治笑容不减。
史禄山,山海关防御使,现在对方麾下的流民军队,人数已经超过四万,跟雁门关的安思明相差不大。
与安思明之前在战场上没立下啥功勋的情况不同,史禄山最近几个月以战代练,取得了不错的成果,在山海关的地位与影响力已经非常稳固。
赵玉洁眨了眨无辜纯真的双眼,“史将军骁勇善战,这半年来屡有胜绩,为何陛下独独这回如此高兴?”
宋治哈哈大笑,遥遥点了点赵玉洁的鼻尖,“就知道瞒不过你这玲珑性子,史禄山大胜的时候,孙氏出关的军队,刚好被女真精骑击败,折损逾千。”
赵玉洁作恍然大悟状,随即作不忿状:“这些将门世家,委实太过无能了,让他们戍守边关国门,实在是不再妥当!”
这话让宋治眼中笑意更甚。
赵玉洁知道,她的话说到了宋治的心坎里。
别人不知,她可是很清楚,女真部去年根本就没主动袭扰边地,战端是宋治暗示山海军挑起的!
当时兴奋不已的孙氏、石氏两门,还欢天喜地的以为有军功可立,哪能想到,如今会被史禄山取代了那么多份量?
若无战争,军中寒门势力如何能够抬头,新军怎么能有如此迅速的发展?
凤鸣山之战后,宋治一方面意识到,北胡颇有战力,想要打压一下,免得他们继续变强;另一方面,宋治也觉得将门边军,战力有所下降,这便有了以战代练的心思。
于是,在得知天元军西征的时候,他果断下令陇右军出击。
陇右军败得那么惨,是宋治没想到的,他既高兴终于有了大举削弱将门世家,收拢军中权力的机会,又觉得北胡过于强大,而边军战力太过弱小。
在往西域不停派遣新军,跟天元军作战时,宋治主动挑起跟女真部的战争,谋求的,就是用战争的方式,让新军迅速获得成长,形成真正的护国战力,同时侵夺孙氏、石氏等将门的兵权!
这个时候,皇帝当然不会去想,将门世家之所以连战连败,被新军比了下去,是因为土地兼并过于严重,府兵制遭受惨烈破坏,军中府兵大多家境不好,兵甲不修,且多年没有得到轮替,士无战心。
纵容天下土地兼并,扶持寒门地主打压世家大族,是宋治的策略。
那么大齐经过一百多年的土地兼并,在均田制被大面积破坏的情况下,出现军中府兵难以为继的局面,导致将门世家在战争中表现不堪,被寒门将领的新军压得抬不起头的结果,难道就不是大齐历代先帝对宋治的的“遗泽”?
第二九三章 一触即发
从宋治这里,赵玉洁了解到了皇帝对待天下万民的态度。
只要百姓不闹事不造反,能够按时交税,是不是被权贵富人压榨财富,是不是被地主兼并土地,是不是活得跟牲口一样,又有什么关系?
赵玉洁知道,宋治现在唯一不满的,是太多自耕农失去土地沦为流民后,租税与人头税少了很多,这是个涉及社稷根本的问题,不容忽视。
她还知道,宋治的打算是先处理世家,在皇权基本集中后,再反过头来解决这个疑难杂症。再者,农税虽然少了,但太平盛世商贸繁盛,商税不少,所以国库暂时无虞,可以支撑宋治进行这个计划。
念及于此,赵玉洁垂下目光,将晦暗怨毒的眼神,投向了案桌上的折子,免得被宋治发觉她的异常。
她曾经是个底层百姓,平心而论,她对宋治漠视苍生的帝王心性非常厌恶,甚至可以说痛恨,发展到最后就是瞧不起。
但她更加知道,这是现实规则,是她该适应该利用的东西。
所以她很快就平复了情绪,继续笑颜如花的看向宋治:“眼下新军在西域跟辽东表现良好,相信不用多久,他们就能取代将门世家,成为大齐王师的中坚力量。”
“若能如此,也不枉朕一片苦心。”宋治半是喜悦半是骄傲的感叹一句。
......
镇国公府。
议事堂里坐满了人,一眼望过去不下二十。而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世家家主,最次也是实权大长老。也就是说,这二十多人来自二十多个不同的世家。
将门十八勋贵,除掉刘氏、庞氏、郑氏、吕氏的士人十三门第,到场的有一大半。这在之前是不能想象的。
文武之争最严重的时候,将门与门第相互仇视,而直到今日,将门与门第内部的分裂,依旧无法扭转。
在赵玄极的主座侧后,摆了一张小案落座的赵宁,是在场唯一一位非家主、大长老的存在,他对议事堂能有这么多将门、门第主事者到场,并不感到意外。
一方面,两年前的汴梁之变,让赵氏跟一些门第接上了关系,虽然当时只是几个产业长老之间的对话,份量并不重,但在这两年中,在赵宁的有意引导下,这份关系得以扩充、发展。
到了现在,赵氏跟许多世人门第的关系,都得到了一定程度改善,双方之间原本也没有死仇,现在虽然不至于多亲密,但遇到事关整体利益的大事,还是能做到一起商议一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