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漠的目光如刀刃,缓缓掠过他们:“朕痛失皇后,你们却在这里幸灾乐祸,不但不予以同哀,反而阳奉阴违、不恭不敬,实在是可恶至极。” 皇帝又下令,将所有不进京来治丧、延误治丧时间的通通治罪,若是皇亲国戚,则罪加一等,从重处理,较真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皇帝的态度已经表明了,朝中为了排除异己或者获得皇帝青睐,也展开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弹劾”风波。 之后湖南又有三名官员在家偷偷喝酒玩乐被弹劾,被皇帝抄家并勒令自尽。 皇帝的怒火远不止烧到这种地方,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张越虽快马加鞭拟定了谥号并呈上来,皇帝不满,呵斥他不够用心,又摘了他的乌纱,让继任的刘侃继续拟定谥号。 刘侃眼前一亮,对啊,刘公公跟着陛下那么多年,最了解陛下。 刘侃将新拟定好的谥号呈上去时,心里还是惴惴的。 刘侃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紫宸殿,笼罩在头顶的阴影才去了。 没有什么美感,重在堆砌和规格高。 刘公公说的对,陛下无非是想要倾诉心里追思,表达对先皇后的重视罢了,那就势必要以最高规格来处理。 说明你没用心。 但是,因为皇帝之前的种种操作,这谥号出来时竟然无人敢劝诫,就这么定下了。 是夜,紫宸殿内。 桌案上的墨迹还未干涸,是他写给亡妻的诗,以示哀思。 弘策进来时顿了一下,弯腰将纸团展开,在面前看了看,眼眶不由得也湿了:“父皇,这是写给母后的吗?” 他眸底露出难言的哀伤。 他一颗心裂成无数瓣,再难缝合。 那些阳奉阴违的大臣,一次又一次踩着他的底线,火上浇油,有的还在家中笙歌燕舞言笑晏晏——他哭他们笑!更是可恶至极! 李玄胤如梦惊醒,忙露出笑容,将他揽抱到怀里哄了一番。 这是她与他留在这世上的结晶。 虽然弘善和思陵也是他和舒梵的孩子,但弘策是不一样的,他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见证了他们一路走来的美好。看到他,他就想起那些岁月静好的时光,心里酸涩又甜蜜。 那种刺骨的痛意像尖利的刀锋绞入五脏内腑,每每无人之迹,都逼得他不能自已痛哭流涕。 原以为日子会这样一日日下去,就在他终于拾掇好心情,决定不再沉湎悲伤、专注政事时,谭邵从外面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上方传来指尖翻过书页的沙沙声,李玄胤正襟危坐,垂眸细细看着,烛影下的面庞冷峻料峭,没有丝毫温度。 这一刻,也说不清是该庆幸她还活着还,还是憎恨她为了离开自己竟如此卖力。 “陛下,是否要派兵追击?”谭邵小心地多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恭敬道,“只是,娘娘如今身在南楚,若要将她带回,恐怕有些困难。” “可是,娘娘已逝的消息已经大告于天下,这如何能用这样的借口?” 他蓦的笑了一下,语气且轻且柔:“舒儿,待朕踏平南楚,你就知道,除了朕身边你哪儿也去不了。” 他英俊的面孔在明灭的烛火中忽明忽暗,虽是笑着的,却叫人胆寒。 两年后, 南楚国都卞陵。 临行前, 周青棠欲言又止:“我昨日听夫君说, 瑨朝厉兵秣马,欲攻打我朝。该如何是好?” 当年她和舒梵还在瑨朝的时候就清楚瑨朝的国力有多强大,远不是现在所居的这个小国可以相比的。她说,朝中大多大臣主张投降, 去国号,减损天子仪制, 尊瑨朝为正统, 以保周全。 舒梵当年邀她一同假死离开时, 周青棠正被刘善幽禁,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她。 到了楚国后, 她便在舒梵和楚天子的撮合下嫁给了武安侯宁明旭。 只是, 没想到瑨朝的大军这么快就来了。 两人虽这么多年都未相见,到底血脉相连,关系颇好。 慕容陵忙虚抬了一下手,笑道:“阿姐快快请起。” 因为经常深夜召她入宫,前朝后宫私底下都在议论,说他们不是单纯的姐弟关系。 向来好脾气的楚帝大怒,罚张贵妃禁足。这事儿一出,关于她和楚帝的不伦之恋更是甚嚣尘上。 舒梵本是要和他聊和瑨朝开战的事儿,谁知他拉了她去了内室,将一个盒子打开。 舒梵怔怔地望着这支笛子,手悬在半空,一时竟忘了去接。 慕容陵见她神色有异,惊诧道:“……阿姐,怎么了?” 这两年她已经不再去想那件事那个人了,从她决定离开时开始,她和那个人就注定陌路。 瑨太宗时期,天子无力掌控局势,以致燕云大乱,匈奴柔然时不时就要南下袭掠,各地藩镇更熟民不聊生。律法没有威信的乱世有多可怕? 舒梵有幸见证过,实在不愿这天底下的百姓再回到那种动荡可怕的年代。 所以当年她也没有想过要替师父报仇,可也实在做不到继续留在他身边,只能如此。 他说话向来不客气又赌,说得舒梵面红耳赤,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就算给她递一把刀,她也实在做不到往他的胸膛上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