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舒梵早就知道了。 从小到大她在外行走,还没人这样逼迫过她。 略慢的这半拍,敏锐如李玄胤已经看出她的不满和抗拒。 冷峻的目光如出鞘的宝剑,径直投注在她身上。分明室内很暖和,舒梵却好似如坠九幽寒窟,浑身的血液都在一寸寸冻结似的。 又垂着头跪伏下去,纤细的腰肢弯成了一张软弓,温驯之至。 只是,得忽略他冷厉威严的目光。 舒梵面色苍白,跪得都有些虚浮了,外面忽然有人进来禀告,说晋王爷有军情要事相商,在宣德殿等陛下。 舒梵大大地松了口气。 春蝉比对了一下纹样,笑道:“这宫里的纹样就是好看,你瞧瞧这缎面上的绣花,花鸟虫鱼样样新鲜,都没有重样的。” “饶过我吧,昨儿个绣了一个时辰,直把我手指都磨出水泡来了。” 两人你来我往打趣了几句,时间便在这样的闲暇时悄然溜走了。 舒梵跟刘全打了假,离宫一日去看团宝。 舒梵心里也酸楚,母子俩相拥相抱着好一会儿。 “你不在他脾气可大了,天天喊着要阿娘,饭都不肯好好吃。”嬷嬷叹气。 可皇帝不松口,她能怎么办? 到了晚间又下了一场雨,把团宝哄睡后,舒梵才揉着酸乏的脖颈准备去外面喝口茶。 四周寂静无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少时跟着师父在江湖上行走,功夫却很是一般,唯有逃命的轻功和这袖中乾坤一道尚可。 借着桌上油灯,舒梵一眼就瞧见了是江照,她气不打一处来。 江照好似瞧不见她愤怒的目光,笑一笑静声道:“师妹,别来无恙。” “九门提督在城内设下重重关卡,我和弟兄们出不去,只能走水路。师妹,你再帮我一次。”他抱剑而立,开门见山道明了来意。 舒梵却从这种平静的注视中感受到了凛冽的杀伐之气。 她试图跟他讲道理:“我哪有这种本事?你那日害我至此,皇帝早就不信我,我还能怎么帮你?” 舒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那我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舒梵冷笑道:“上次没事是我命大,你真以为我是傻子吗?你想都别想!” 舒梵不为所动,仍是冷笑。 江照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消失了,盯着她的目光颇有深意:“你不会是喜欢上了那个狗皇帝吧?所以才诸多推诿。他中了我的毒,能那么快清掉余毒?是你的手笔吧?” 一点儿也不甘示弱。 第9章 养崽 江照微微眯起眼睛,眸光寸寸冷却。 这样僵持,他反而冁然笑道:“你这么反对我行事,莫不是真喜欢上了那个狗皇帝?” “昔年大梁为何而亡?皆因战乱、灾荒,各地节度使割据自守,百姓流离,盗贼四起。如今中原勉强一统,百废待兴,你却要杀皇帝。李玄胤一死,河套以北的诸藩必乱,届时,柔然、党项再犯中原,天下大乱,是你我可以担当得起的吗?” “你当然没有这个本事,你也不管百姓死活,你只是为了一己私利!” 印象里,这个师妹一直都比较安静,不喜跟人舌辩,没想到今日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江照的脸色逐渐转青,阴恻恻地望着她,就那样一言不发盯着她看了许久。 各中缘由江照自然不能细说,他只 舒梵一字一句:“不、借!” 这时外面却火光大亮,江照脸色微变,急转跳到窗台上朝外探去,只见四周的山林中隐有火把四起,林中应该埋伏着不少人手。 电光火石的也就在刹那之间,等舒梵赶到院子外,早没了他的人影。 舒梵忍着火气没对他发作,心里却想,哪里是叫人保护她?李玄胤一开始就不相信她,大抵是为了缉拿江照拿她作饵罢了。 两年之前的那场雪夜,是她一生之中最耻辱的时刻,事后她站在积雪茫茫的雪地里不知过去多久,鞋袜已经被雪浸透,发丝上、衣襟上沾满了盐粒似的雪,心里茫然不已。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听着像是苛责的语气里却有几分温淡的关切。 舒梵不知要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个人,一时怔忡不言。 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的大氅在雪夜里格外明亮,披在她肩上,却好像压着沉甸甸的金石。 其实在此之前她并不讨厌他,虽言语不饶人,冷峻漠然性情古怪。 他那时还是皇子,因朝中两党相争死伤无数,二皇子又病弱、那时已危在旦夕,被太傅从掖台带回主持大局。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登帝前信佛不过是卸下他人防备的幌子,登基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规模灭佛,将长安周边大大小小百座佛寺尽皆夷为平地,收回战乱年间被僧侣侵占的土地,解放佃农和其妻小亲眷,并废除所谓的初夜制度,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他从来都是那样的人,怪不得他先前知道她是漕帮的人也没有处置她,不过是利用她捕杀江照罢了。 那日,她在萧凛的护送下回宫,换了身衣裳就被带去了紫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