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等崔珣说话，她又忽跌跌撞撞爬过去，捡起供状，再次摊开看了起来，这一次，她看的格外仔细，而且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似乎是想找出其中的纰漏，但直到看完最后一遍，每句话都能背出来了，她还是没找出纰漏。 李楹面色已苍白至极：“他是天下人的父亲，那我呢……我难道不是他的女儿吗？” 崔珣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他只感觉自己心也如同撕扯一般痛苦，他说道：“先帝对公主的爱，不是假的，只是，他没有选择公主……” 她苦笑着摇头：“我真的不能接受……” 李楹的身躯已经摇摇欲坠，她茫然看着崔珣，眼神空空荡荡，仿佛失去了所有希望：“崔珣，到底什么是真的？” 他紧紧抱着她，他不会安慰人，只能笨拙的学着她安慰他的话那般，反复说着：“我会陪着你的，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这，总应该是真的吧？ 萧索梅林，崔珣在她耳边，一遍一遍说着：“我会陪着你的”，她终于伸出手，环住他的腰，于夜色茫茫中，拥抱在一起。 但太后哪里会知晓, 李楹的魂魄，如今正在长安, 还在崔珣府中。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是崔珣。 李楹接过, 塞入口中，糖霜很甜，可是她心中的苦涩，这糖霜却难以抚慰，崔珣见她怔怔的神色，心中更是难受，他说道：“不好吃的话，我再去买。” 崔珣抿唇，他说：“我不走。” 也只有在这样自欺欺人后，他才敢用沾着兰芷芳香的手，于她难过之时，轻轻握上一握。 李楹默默流泪，她忽然问道：“那如果，在天下和我之间选择，阿娘会选择谁？” 相比先帝的杀伐冷酷，太后更加注重亲情，这或许是因为太后虽然家境贫穷，但自幼是感受到家人的爱的，她父母爱她，阿姊也爱她，不像先帝，自幼被杀母夺子，小小年纪就要和薛太后周旋，才养成更加狠心的性格。 李楹不再问了，她只觉心里堵的慌，她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我不想原谅我阿耶了……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崔珣默了默，忽道：“我伯父，也是帮凶，你不能投胎，想必是因为他还在世的原因，如果……” 李楹没有说话，只是良久后，才茫然说道：“不了。” 李楹苦笑了下：“没有顾忌你，杀人是应该偿命，可是，罪魁祸首，是崔颂清吗？” 李楹疲倦道：“既然不是他，那杀了他，又有什么用呢？” 崔珣默然，五月的天，屋内瑞炭烧的正旺，但李楹手中温度仍然冰凉如水，正如她心中温度一般，崔珣垂眸，仿佛用尽所有力气挣扎，才敢慢慢握紧李楹的手，说道：“金祢的供状里，说你的死，对天下是大大的好事，但是，我想说，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没有人有资格决定你的生死，更没有资格评价你的生死。” 崔珣在府中陪了李楹几日，李楹绝望心情也渐渐缓解，崔珣于是又带李楹去了长安城外，是日已是初夏，繁花似锦，桃李竞相绽放，崔珣将马匹栓在一边，便与李楹坐在淙淙清涧旁边，微风徐徐，水光粼粼，李楹手指拂过清水，她说道：“你陪我够久了，明日还是去上朝吧。” 反正隆兴帝并不是很想看到他。 她顿了顿，否则什么呢？她只是一个鬼魂，连现身都无法现身，更别提劝告了。 李楹一怔：“为何？”，只是自嘲道：“横竖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但是，阿弟这样对崔珣，也是因为外面传阿娘和崔珣的谣言实在太不堪入耳了，那阿弟不喜欢崔珣，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个牡丹五色锦荷囊，里面装着她偷偷做的结发，她很是重视。 “丢了？”李楹瞪大眼睛。 李楹都有些不可置信，崔珣向来仔细，怎么会好端端将荷囊丢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是他政敌偷去了吧，她忧心忡忡：“这荷囊一看就是女子的物事，若让有心之人拾到，只怕会掀起风波。” 他站起道：“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 “真的。” 骑到临进城中的时候，崔珣忽然勒住了缰绳，马匹也慢了下来，李楹不解的往前望去，她忽然发现，原来前方就是通化门。 她不用回头，都知晓崔珣现在一定是眸中划现伤痛神色，她抿了抿唇，忽慢慢握住他握着缰绳的手，低声说道：“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马蹄哒哒，往通化门方向走去。 通化门外，一个浑身脏污的乞丐正随着人群，往通化门前走去。 乞丐低着头，一言不发，往门中走去，却被士卒一把拦住：“你过所呢？” 听声音，是个女子。 乞丐哀求着：“只有出县才需要办过所，但我本就是长安人氏，家住大安坊，我回自己家，是不需要过所的。” 乞丐仍然苦苦哀求：“我没有家人，求求了，让我进去吧……” 乞丐被推的跌倒在地，但她继续爬起，还想进通化门，可她还未爬起时，就忽被几个彪形大汉捂住口鼻，手足也被牢牢钳制住，守门的士卒不由望去，为首的大汉憨憨笑着：“这是我们主人家的逃奴，差点就让她蒙混进了长安城。” 为首的大汉已经拿出麻袋准备将乞丐捆进去，乞丐惊惧之下，一口咬到大汉的胳膊上，大汉吃痛，放开了她，乞丐得以逃脱，顿时往通化门相反方向逃去。 不能被抓回去。 帮帮我…… 眼见着她就要被抓回去，她忽看到一个绯色衣摆，出现在她面前。 她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就拼命挣脱着抓着她的大汉，她满怀希冀的抬头，当看到那张昳丽如莲的面庞时，她先是一呆，然后再也不顾往日的厌弃和嫌恶，而是抓住他的衣摆死活不松开，哀求着：“救我，救我……” 但这位绯衣郎君容颜虽美，浑身气质却冷如冰雪，让人望之胆寒，他悠悠道：“若我要插手呢？” “谁？” 绯衣郎君只是嗤笑了声，大汉也知道四品着深绯，这人身份，也许不比他主人低，他不由有点胆怯，于是试探问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