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婢匆匆赶来将她扶起：“娘子这是怎么了？” 仆婢疑惑的看着地上：“娘子，这地上什么都没有啊。” 仆婢点头：“什么都没有。” 她吓得主动攀上她向来不屑的卑贱仆婢胳膊：“快回府！回府！” “不找了！不找了！快回府！” 梅树后，李楹缓缓走出。 王燃犀的反应，让李楹更加确定她的死与王燃犀有关，否则，王燃犀不会这般害怕。 李楹抿了抿唇，还是快步跟上了王燃犀。 她用手指握着小叶紫檀念珠，脸色惨白，闭着眼睛，嘴里不断喃喃念着唵嘛呢叭咪吽六字大明咒，忽然她又听到一声声响，她睁开眼，发现马车上，居然又放着一盏长明灯。 王燃犀吓得尖叫起来，她将手中念珠砸向长明灯，想用念珠之力驱逐这邪魔，但是念珠居然穿过了长明灯，落在了马车地上。 但是这次在马车外近在咫尺的春桃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连赶车的车夫也无动于衷，而是继续赶着马车。 可车夫依旧悠悠赶着车，王燃犀忽听到一清脆少女声音：“没用的，他们听不见。” 李楹静静看着王燃犀：“你为什么这么怕我？” “看来你认识我。”李楹道：“那我应该唤你一声，金城郡夫人，还是唤你一声，郑筠表妹？” “真的是郑筠吗？那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吗？” “你既没有杀我，为何不敢看我？” 马车的绿色鬼火慢慢暗了下来，李楹喉咙处也一阵腥甜，她的念力全部来源于阿娘在佛前为她供奉的长明灯，这些佛法的威神之力能让她留在人间，能让她在白日行走，也能让她变些如长明灯这种小戏法，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可以用这念力强行现出形貌，变出幻境，惊吓凡世之人，为祸人间。 李楹只觉五脏如同焚烧般疼痛，她眉头紧蹙，眼前一阵阵发黑，再不逼问出王燃犀，就来不及了。 王燃犀不敢发誓，她突然跪下，拼命叩首：“公主，求求你放过我吧，三十年前，是我一时迷了心窍，才会……才会……” 王燃犀忽然不说了，她只是拼命叩首：“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会为公主在佛前供奉长明灯的，我也会日夜为公主祈祷，求公主放过我吧……” 上元节这日天清气朗，日丽 哑仆正在扫雪，小吏问道：“敢问老翁，少卿所在何处？” 哑仆摇了摇头，小吏无奈，只好快步走上前去，敲了敲紧闭的门，但屋内依旧鸦雀无声，小吏又不敢硬闯，只好在门外高声道：“少卿，某是刘九，日前少卿让某盯着裴府动静，今日裴府便有件怪事。” 小吏说罢，顿了顿，侧耳倾听，但却依然听不到任何动静，他只好失望的拱手行礼，慢慢退下。 灯芯跳动的暗红火焰下，映出一张苍白如玉的脸。 但这如神似仙的面容下，透过素白襕衫的衣领，隐隐可以窥见他皮肉之上的累累伤痕。 灯油即将燃尽，崔珣终是又缓缓睁开了眼，他起身，打开木门，屋外漫天风雪，已是白茫茫一片，正在扫雪的哑仆直起身子，愣愣看着一身素白的崔珣。 “落了雪，反而干净。” 还有人说：“这么大的雪，总不会有狂生违反宵禁，外出赏雪吧。” 青年提灯缓缓走近，只见他素衣墨发上都落满了雪花，一片雪花在风中悠悠转着，落在他鸦睫之上，结成冰霜，众人对视一眼，心想这莫非是哪位魏晋名士的鬼魂因为长安夜雪的美景，忍不住重现人间？不过倒有一个不信鬼神的金吾卫呵斥：“什么人！站住！” 紫金鱼袋，乃是大周三品及以上大员才能佩戴，凭紫金鱼袋，可宵禁夜行，出入宫门，而目前在长安的三品及以上官员，只有区区二十人，这二十人当中，并无如此年轻之人。三品以下官员，以示恩宠，众人望着昳丽如莲的青年，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个名字。 崔珣提灯一路寻去，终于在丹凤门外，发现了倒卧在地的少女，少女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唇角还带着一丝殷红血迹。 崔珣抱着怀中少女，她身前便是丹凤门，丹凤门里，有大明宫，有蓬莱殿，还有她阿娘。 风雪之中，素白襕衫的青年，怀中抱着昏迷的少女，雪花纷纷扬扬，渐渐将青年的脚步覆盖。 李楹直到十日后，才悠悠醒转了过来。 李楹循声望去，只见崔珣端坐于案几前，握着雀头笔，头也没抬，正一笔一划，在白麻纸上写着奏疏。 李楹拥着衾被，愣愣问他：“是你救了我？” 崔珣笔锋顿住，他淡淡道：“就当，还了赠衣之恩。” 她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崔珣手中雀头笔轻轻颤抖了下，崔珣敛眸写着小楷，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 崔珣本在写“日月经天”四个字，他正写到“月”字，闻言，他不由抬首，看向拥着锦衾，斜靠在花楠矮榻上，皓腕凝霜，皎似明月的李楹，他低下头，勾上“月”字最后一笔：“自己都差点魂飞魄散了，还有闲心管旁人。” “以后不要鲁莽了。”崔珣道：“否则，世间再无第二颗诃梨勒果救你了。” “一种长在阴司奈河河畔的果子，可医救鬼魂。”崔珣顿了顿：“是鱼扶危寻来的。” “不必了，鱼扶危分文未取。” 李楹瞬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怅然，崔珣抬眸，忽问她：“为何要自己去寻王燃犀，为何不唤我一起？” 这回换崔珣愣怔住，他低下头，缄默不言，而是继续在白麻纸上逐字逐句写着呈给圣人的奏疏，半晌，才道：“你伤还未好，躺下吧。” 冬雪消融，乍暖还寒，李楹将养了几日后，终于能慢慢下床行走，只是施术反噬到底伤了她根本，她还是出不得房门，无法在白日现行。 哑仆不会说话，偌大的宅子孤单凄清的很，李楹从矮榻上下来，扶着墙壁，绕着书房勉强行走了几圈，只是走到乌檀书架时，却不慎将书架上放着的一卷书简碰了下来。 五郎，长安华阳乡中曹村人氏，家中余一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