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1 / 1)

铜锣湾避风塘,位于维园道对出的海面上,是香港1883年建成的第一个避风塘。 往西走,能看见形状各异的粗旷大石夹杂着野草延至成窄堤,尽头耸立着一座不大的白色灯塔,此处没有喧嚣,在闹市中更像是座小小的“孤岛”。 日轮在中环和尖沙咀之间坠入地平线,余晖将云彩渲染成苕荣色,光线映射在海面,为大大小小停靠的街渡、渔船添了层浓墨重彩。 “干什么?跑路啊?”黄兆伦在他旁边坐下,瞧他一眼。 那副受挫的语气,黄兆伦不看也想象得出许嘉伟满脸的惆怅,他瞥了眼地上的酒瓶,半开玩笑的说:“所以?你不是要唱歌给我听吧?” “那群记者都撵上警政大楼门口了,你倒好,自己上这儿来抽烟喝酒躲清闲。”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做卧底做不好,当警察也当不好”,许嘉伟讽刺的笑了:“什么都做不好,真的很废。” 微咸的海风迎面打来吹散了烟草气,旁边的人叹了口气没有说话,黄兆伦接着问:“阿伟,你做警察是为了证明你自己的价值还是你自己的能力?” “你说,那些毒贩你抓了他们一次,被放出去后还会不会继续做贩毒的勾当?” “坏人可以卷土重来,咱们为什么不可以?人家都没被打消积极性,你有什么资格自暴自弃的?”,黄兆伦弹弹烟灰:“警察,不是那么好当的,如果什么都那么简单,还要你来做什么?早就可以下岗了。” 许嘉伟目不转睛地听完,追问道:“那然后呢?抓到了?” “我明白了,黄sir”,他手指交在一起,顺势垂在身前:“我只是……在气自己蠢。” 许嘉伟倏地睁大眼睛看过来:“什么?意思是有人还活着,但是…失踪了?跑了?” “怎么会这样……”,许嘉伟不由蹙眉,片晌才又开口:“要是这样的话……,那夏夏她,很可能也有危险。” 夏夏去开了门,这次来别墅给两人送饭的不是林城,而是林城的手下人,他把饭菜拿到餐桌上摆好,没有多说话便离开了。 可已经一天了,都没个动静,睡觉怎么可能睡这么久,更何况也不记得他有白天睡觉的习惯。 那房门紧闭,不清楚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她先敲了敲门,“咚咚——”,里面的人没有反应。 屋里面没开灯,窗帘遮得严实,昏昏暗暗的,随着门完全推开,外面的光线打进去才看到床上睡着的人,他仰身躺着,一只胳膊曲于头顶,一手随意搭在床边,深蓝色的被子斜搭在腰间,看起来睡得很沉, 周寅坤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实际上周寅坤听见了,从她开门他就知道了,只是觉得脑袋很沉,没什么精神,疲惫的要命,睁眼都费劲,除了想睡就是想睡,于是他翻过身来,换了个姿势,却仍然没有要醒的意思。 此时,触碰到身体的温凉掌心传来超乎常人体温的无比烫热,她又下意识摸了摸周寅坤的额头,火烧火燎温度高的有些夸张,甚至还冒着层虚汗,明显就是发烧了。 她大着肚子跑去楼下,从医药箱里找出一支体温计,退烧药却怎么都找不到,情急之下她干脆把药箱翻了个个儿倒在沙发上,扒 体温计轻轻贴近男人额头,摁下测温按钮,显示屏亮起,显示出的数字让夏夏一惊:“40度?!” 她到浴室拿了条干净毛巾,用冷水沁湿后拧的半干整理成长方形,抬头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又透过镜子里看了眼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人。 可是……也要让他体温先降下来才行。 夏夏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屋里只亮了盏昏黄的床头灯,暖光映在他的侧脸,为深邃的五官添了几分柔和,精壮的身体随着气息而起伏,时不时还紧紧眉头,不知道是做梦了还是后背的伤口疼,如此看他倒也没那么可怕,会发烧生病,也没有三头六臂,就是个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罢了。 那他的逻辑又是什么呢,又改变了什么呢? 这话听起来是普通的问话,简单的假设,细琢磨,又更像是种没底线的卑微和祈求,一点也不像那个狂妄自大本事通天的周寅坤。 时过许久,夜已深,窗外雷雨交加,沙发上坐着的女孩已经不在了。 没人回应,周寅坤顾不得身体上的不适,鞋都没穿,仓皇的地把所有房间找了个遍,小兔不在,哪里都没有,没有她的味道,没有她不耐烦的回应,整个别墅清净极了。 这是第一次,内心极度的失落夹杂着莫名的恐惧,老妈丢下他走了,好不容易捡了只狗还是只短命鬼,现在养的兔也跑了,男人嗤笑一声,心中道:“也是,谁会愿意留在他这种烂人身边一辈子呢?” 下一秒,他拖着沉重的躯体夺门而出。 上了年纪的值班女店员见眼前浑身湿透的女孩,还挺着孕肚,她先是怔了下,连忙上前:“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需要买什么药呢?” 女店员走近,语气温和:“有的,是感冒引起的发烧吗?有没有尝试过物理降温呢?” “炎症引起发烧的话,用这个就可以”,女店员去货架上拿了盒药,接着说:“他现在体温过高,已经很严重了,可以先让他吃了药观察一小时,如果依然没有退烧的迹象,还是去医院比较保险。” 女店员双手接过来,好声道:“没关系的,你是来帮你老公买药的吗?” 答案显而易见,后者微微一笑:“你大着肚子还冒着大雨来帮他买退烧药,我想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吧。” 路灯的光被大雨罩了层水雾,在黑夜中也显得不如平时明亮,雨打在身上冷极了,怕药被弄湿,她又紧了紧袋子上的结,抬头的瞬间就看见远处高大熟悉的身影,隔着几十米都能感觉到那股腾腾怒气,夏夏脚僵在原地,还不忘攥了攥手里的袋子。 冲向头顶的怒火,连大雨都浇不灭半分,却在看见她的那刻被熄灭了,周寅坤脚下一顿,紧跟着大步走了过去。 没有反驳也没有反抗,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周寅坤气笑了,一字字地从喉咙里吐出来:“你还真是,死都不愿呆在我身边”。 她面无波澜的看着男人把话说完,拿着袋子的手在那双怒目前稍稍抬了抬,雨珠滴滴砸在塑料口袋上,发出嚓嚓轻响,流下一道道水痕,雨声很大,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去买这个了。” “别墅里没有,我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伞,我没有手机也不知道他们号码,擅自碰你的手机又不太好,药店不是很远,我就自己来了”,大雨滂沱湿了白皙的脸蛋,她神色淡然,语气依旧平静:“回家吧,在这么淋下去,你的病只会更严重。” 伴着一声雷鸣,他直接将人搂进怀里,湿透的衣服粘在身上,怀里的身体都在冷的发颤,他又拥的更紧。 原来,世上还有比失而复得更令人怦然心悸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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