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考官正在负手巡场,忽在某座考舍前驻足。
老童生张游艺听脚步声,慌忙以袖掩卷,
却见教谕拿起他案上一叠草稿——那上面涂改着十余种“锈钉”的写法:蚀痕钉、浪咬钉、月磨钉
“大人,老朽”
张游艺有些慌张。
“此诗若成,有望出县。”
考官敲了敲案桌,轻声道,“继续写。”
张游艺不由信心大增,准备在笔锋中注入才气,将这首诗写入考卷之中。
甲字一号考舍。
“给江公子添灯油喽!”
刘班头弓着身子掀开青布帘子,手中铜勺稳稳舀起一瓢桐油,小心翼翼地注入壁挂灯盏。
摇曳的灯火映着他堆满笑纹的脸:“小的预祝江公子府试蟾宫折桂,独占鳌头!”
考院内,众书吏、衙役们往来穿梭,却都不约而同地向这间考舍投来敬畏的目光。
三场府试已过其二,江行舟连夺两个甲等第一名。
衙役们对此早就窃窃私语。
此刻,纵是最后一场诗词平平,这江州府试的秀才案首,怕也已是囊中之物。
“借刘班头吉言!”
江行舟笑了笑,唇角微扬。
他指尖轻转狼毫,在砚池中缓缓蘸墨,目光落向考卷——“柴桑”二字赫然其上。
柴桑。
古之九江郡,名扬天下的庐丘——那便是庐山!
周院君此番命题,竟是要众童生作一篇《柴桑行》,以观才情深浅。
江行舟凝视考题,忽而低笑一声,摇了摇头。
这就无奈了!
他本不欲如此张扬,
可周院君这考题,简直像是冥冥之中在推着他落笔!
他若不写这首《望庐山瀑布》,都对不住周院君这一番殷切的期待!
狼毫蘸墨,青芒隐现,笔锋未动,而才气已盈。
素笺铺展,笔走龙蛇,顷刻间,旷世名篇跃然纸上——
【《望庐山瀑布》
日照香炉生紫烟,
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银河落九天。】
笔尖落纸的刹那——
恍惚间,似有一白衣剑仙踏月而来,广袖翻飞如云,腰间悬一七星酒壶,壶中琼浆映着盛唐的星河。
墨迹未干,《望庐山瀑布》四句已成。
诗成——【达府】!
“轰——!”
骤然间,一道璀璨紫光自甲字一号考舍内迸发,如虹贯日,直冲九霄!
巡考衙役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骇得踉跄后退,险些跌坐在地。
抬头望去——
云端之上,香炉峰虚影巍然凝结,日照生烟,紫霞漫卷如绸。
那瀑布竟真似银河倾泻,三千尺飞流轰然垂落。
星光迸溅,水雾蒸腾!
整座江州府院,竟被映照得灿若白昼!
“哗啦啦——!”
漫天浩瀚才气,如天河倒悬,朝着江州府城倾泻而下!文气翻涌,竟在长空之中凝成一道璀璨光河,照耀四方!
“轰——!”
江州府院大堂。
薛崇虎手中的青瓷茶盏砰然坠地,滚烫的茶汤溅在绯色官袍上,他却浑然未觉。
这位素来威严的太守此刻竟失态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那道贯通天地的紫气光柱。
“这……这是江行舟的诗?!”
话音未落,他已一步跨出大堂。
官靴踏在石阶上发出沉闷声响,腰间玉带在疾行间叮当作响。
他抬头——
天穹之上,香炉峰虚影巍然耸立,紫烟缭绕间,那道瀑布竟真如银河垂落,飞湍激流中有点点星辰明灭流转!
更令人骇然的是,恍惚间竟见一位虚影负手立于云巅,衣袂飘摇间洒落无尽才气!
“三、三千尺的才气瀑布……”
薛崇虎喉结滚动,不自觉地伸出颤抖的手掌。
“滴答!”
一缕星芒般的才气恰好坠入掌心,竟如朝露般顷刻渗入肌肤!
霎时间,他浑身剧震——
暖!
前所未有的温暖从四肢百骸涌来,体内沉寂多年的才气竟如春江解冻般奔涌激荡!
每一寸筋骨都仿佛浸泡在文脉长河之中,连鬓角斑白的发丝都隐隐泛起光泽。
“这……这是……!”
薛崇虎猛然握紧拳头,指节发白。
才气化雨!
天降文运!
整座江州府城的屋檐瓦舍,此刻都沐浴在这场,绚烂的才气星雨瀑布之中!
“江行舟又是一诗成?!竟.竟直接达府?!”
周山长院君不敢置信,仰首望天,官袍被才气激荡的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位执教江州府院五载的院君,此刻竟连声音都在颤抖。
他早知江行舟才情绝世,府试诗词必然是极佳!
可眼前这一幕——
诗成即达府!!
这依然超过了他的想象。
周山长颤抖着伸出手,接住空中飘落的一缕紫烟。那烟丝在他掌心流转,竟化作“香炉”二字,须臾间又消散如梦幻。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十字真言在虚空中凝结,化作银河星辰篆文。
每一笔、每一画都似有星砂流淌,璀璨夺目!
“噼啪——叮咚——”
才气雨珠如珠玉落盘,砸在青瓦屋檐,溅在府学院的树木草叶间。
有考官惊呼:“快看屋檐!”
但见那些雨珠落在瓦片上,竟化作点点金芒渗入其中。整座府院的砖瓦梁柱,都在才气滋养下隐隐泛光!
“这一场才气瀑布”
副考官别驾崔承业喃喃道,“至少抵得上我等一年的苦修”
众考官相顾骇然。
书吏、衙役们伸手接雨,才气入体的瞬间,竟激动得热泪盈眶!
整座江州府院笼罩在才气金雨中,连砖石都在发光。
江州考院内,三百童生尽皆失色!
“啪嗒——”
一名童生手中的《柴桑游记》诗稿飘然坠地。他面如死灰,嘴唇颤抖——自己呕心沥血之作,在这等神迹面前,竟如腐草荧光之于皓月当空!
“又是达府!”
老童生张游艺突然仰天大笑,皱纹里迸出浑浊的泪珠:“老朽此生两度亲见达府诗成,得窥诗道真境,死而无憾矣——!”
更多童生痴痴仰望苍穹。
他们脖颈酸涩却浑然不觉,眼中只倒映着那道银河倒悬的奇景——
“噼啪叮咚”
三千尺星瀑飞溅,碎玉般的才气珠玑砸在青砖地上,竟如珍珠落盘般弹跳滚动!
“这”
有童生颤抖着伸手,一粒才气珠“啪”地碎在掌心,霎时化作暖流渗入经脉。
他浑身剧震,苦思不得的诗句竟豁然开朗!
那些跳跃的光点落入砚台,沉寂的墨汁突然“咕嘟咕嘟“沸腾起来,墨香中竟混着缕缕紫气!
这一刻,所有童生都忘了府试,忘了功名,只是呆望着这场毕生难遇的——才气星雨!
“咚——咚——咚——咚——”
江州文庙四声钟响,声浪如涟漪般在府城中层层荡开。
醉仙楼檐角悬挂的青铜酒爵,盛满了一盏才气雨珠,在半空中隐隐凝出金樽对月的残影。
“呀!”
绸缎庄的苏家小娘子正踩着梯子收彩帛,忽见手中,丈余长的霞影纱腾空而起——轻纱掠过星瀑的刹那,万千星辰在纱面上流转,化作一条银河般的缎带!
她不由惊呼一声。
“快看,才气雨!”
百姓们推窗的“吱呀”声此起彼伏,木屐踏过青石板的脆响连成一片。
“呀呀~,这雨里有诗?!”
孩童赤脚奔上街头,小手捧着接住的才气雪珠,每粒光点都在掌心绽放出迷你诗篇;
书生们倒持纸伞,伞面很快积起一层才气露。
更远处的江面上,才气金波与真实浪涛交叠。
有渔夫目瞪口呆地看着网中银鳞——鱼鳃含着才气雨滴,眸中竟然凝着星辉般的诗文!
突然,城北传来“咔嚓”脆响——一株百年老桃树的枯枝上,一朵才气凝结的桃正在绽放!
遍地皆是才气复苏的景象!
整座江州城笼罩在才气星雨中,每道屋脊都流淌着才气雨水,诗行光纹。
江州府,夜深人静。
老秀才李清正伏案夜读,忽闻窗外传来“叮咚”脆响——
似雨非雨,似珠非珠。
他推窗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星垂平野,瀑落九天!
一座孤峰傲立夜色,峰顶紫烟缭绕间,竟有一道虚影独坐云巅,举杯邀月。那身影朦胧如墨,衣袂翻飞间,三千尺星瀑倾泻而下,溅落的才气珠玑在夜空中划出璀璨诗行!
“这这是”
李清手指死死扣住窗棂,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何人诗作,竟能引动#039仙人临峰,星瀑酿酒#039的异象?”
眼前这星瀑倒悬、虚影显圣的景象,又怎会是人间应有之景?
隔壁同样探窗的老秀才颤声答道:“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谁?”
“江阴少年.江行舟!”
“啪!”
李清懵了许久,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刮子。悔不当初,不该听信赵子禄小儿之言,去污江行舟的文名。
天授十五年。
夏,
江州才气雨,一夜不绝。
翌日,
街边卖炊饼的老汉,隔壁挑担的货郎,满街贩夫走卒皆可诵——“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更有城西五岁稚童,在街头嬉闹,接才气雨,掌心融入才气。
竟可站在街心,小手背在身后,脆生生地诵起《声律启蒙》——“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字字清亮,竟无半点滞涩!
其母闻声赶来,惊喜的打翻了洗衣木盆。
江州府院。
“铛铛~——!”
“江州府试第三场,收卷——!”
衙役们回过神来,梆子声突然炸响,开始收卷。
所有童生齐齐一颤,有人颓然搁笔,有人疯魔般添上最后几字,一篇诗词成。
众书吏、衙役们收卷的哗啦声里,混着一声极轻的叹息。
三百童生心头阴影从此一生,恐怕都活在那道身影之下。
周山长暗自摇头。
考卷收毕。
衙役们将三百份考卷,整整齐齐地呈递在五位主副考官案前,墨香未散,纸页犹温。
刘班头双手捧着一只粗麻考袋,步履急促却恭敬。
那考袋内紫光氤氲,如烟霞蒸腾,束绳无风自动,似有灵性般微微震颤。
他不敢怠慢,小步快趋,将考袋小心翼翼地呈至周山长案前。
周山长院君大人伸手欲解考袋束绳,忽觉案上砚台一震——宿墨翻涌如沸,墨汁溅起,竟在宣纸上绽开一朵墨莲。
悬于笔山的一支进士狼毫“铮——”地一声立起,笔锋如剑,直指考袋,锋芒毕露!
他眉头微挑,缓缓解开束绳。
太守薛崇虎与四位副考官早已按捺不住,纷纷围拢过来。
紫光流溢,满室生辉。
考卷上,墨迹如龙蛇游走,紫气缭绕,赫然是一首——
【《望庐山瀑布》
日照香炉生紫烟,
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银河落九天。】
——此诗,紫气冲霄,满堂皆惊!
五位考官凝视诗卷,久久无言。
紫气缭绕间,众人神色恍惚,似醉非醉。
那字字珠玑,句句天成,竟让他们这些举人、进士,饱读诗书之人,连一句评语都不敢妄下。
此诗,已经超过了他们众人一生所创作的诗词水平。
江州府的文庙钟声,已然为这首诗作了最公正的评判——诗成即达府!
“看来这笔,比我们还要心急。”
周院君抚须而笑,手中朱砂狼毫似有灵性,在紫光映照下微微颤动。他蘸饱朱砂,挥毫落笔:
【达府之诗,甲等第一,江州府秀才案首!】
朱砂如血,力透纸背。
“此诗,传遍江南道之日,必定阙升[鸣州]!”
四位副考官相视颔首,眼中尽是心悦诚服之色。
这般锦绣文章,莫说江州一府,便是放眼整个大周圣朝文坛,也当得起一声“绝唱”。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