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妈妈厉害多了。”“能自食其力,不偷不抢,没违法犯罪,多好。”她看着姥姥眯起眼睛干活,路知遥想以前的自己一定会帮忙的,可不知为何,她今天如此冷血地观望了许久。如果姥姥逼母亲出去找份工作的话,她不至于这把年纪还得编筐子。路知遥想到了一个词语,一个绝对不该用在长辈身上的,无情冷漠,不忠不孝的词语。活该。她喝了口水,压下内心的思绪,像是怕被谁偷听了想法似的心虚。段子书发来消息,问她到地方了没,为什么不跟她说一声。还问能不能打个视频。路知遥不想她看见自己老家什么模样,只说打个电话吧。电话接通,段子书很认真地说:“到了目的地要保平安,难道你觉得我不会担心你吗?”“能出什么事啊。”路知遥走到院子里。“什么时候回来。”“起码过个三四天吧,毕竟过年不回来,在这呆一星期也正常。”随便聊了点东西,路知遥恍惚地又想起路知行的话。能自食其力,不偷不抢,已经足够了。放过自己,不要逼得太死。段子书也已经可以自食其力,不偷不抢。如果她放过自己,是不是也得放过段子书。可是……一旦产生这样的想法,路知遥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离开了她。这感觉,只有她当初下定决心联系大学时兼职的奶茶店老板说要当正式员工时,才有过。放弃考研时没有过,因为她还有退路,名牌大学的本科生,比上不足起码比下有余,找个规模没那么大的科技公司也算是学有所用。选择辞职时也没有过,因为她还可以面试其它公司,或者靠继续再度考研也可以。只有她要做奶茶店正式员工时,才产生了这样的失落感,因为她确定,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注定要放弃前半生的努力。现在,她又有了这种感觉。如果放过自己,也放过段子书,那么意味着,段子书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打着零工,做个普通人,再也不画画,或者仅仅会画两个简笔画小狗。段子书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生活,她都觉得没什么,为何自己心里有这样大的起伏。她的大小姐,真真正正要一去不复返了。已经破产了的,甚至接受自己破产了的,只想过普通人生活的段子书。路知遥只是这样想,她的声音就哽咽起来。“怎么了?”段子书听出端倪,她询问到。“没什么。”路知遥抬头看天,因为县城里入驻污染严重的企业的缘故,现在的天空看不到几颗星星。如果段子书真的那样过一辈子,当然没什么值得谴责的地方。可我们的过去的,那些明媚的午后,那段最为放松也最幸福的时间,那样的过去还算什么呢?它们终究只能存在于记忆了吗?学业压力还没有压垮她,奖学金更是让路知遥头一次体会到衣食无忧,和仰慕许久的女神在一起,不用担心其它啰里八嗦的事。那时候,她的腰还不至于久坐就痛,她的体检表还不至于让她不忍直视。那么那么美好的岁月,那么那么美好的记忆,那么那么美好的段子书。路知遥一边回答没关系,一边擦去眼角的泪。第36章 矛盾第二天上午,路知遥见到了晃晃悠悠起床的母亲。母亲三十岁就开始长白头发,到了现在这个岁数,没有染发的话已经是满头白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许多。路知行要是见到这样的母亲,会很惊讶吧。酒精毁了她的身体,她衰老得太快了。路知遥看着她,竟看不出自己从前仰望的那个身影。母亲不是一夜之间苍老的,当然,谁都会有个老去的过程。但她的确是在一个极短的时间里,从一个不太精神的中年人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她发福了,在此之前路知遥以为母亲老了也会是一个瘦老太太。脂肪堆积在母亲的小腹和肩膀,她吃得少了体重却增加起来。她剪短了头发,那些已经不如年轻时茂密的干枯的头发。责备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作为第二个孩子,她正年轻的时候母亲已经衰老。诚然母亲从很早以前就已经不事生产,但现在,她的确已经到了一个应该退休的年纪。路知遥无法像当初对待段子书那样,强硬地让母亲去找份工作。她只是劝道:“去那老医馆里,给人写上几副字,又不累。”现在的村里文盲少了,单纯识字已经没有什么地位,但母亲还写得一副好字,又长了许多白发,在这种尊崇老人的小村子里也能轻松谋生。母亲夹了一筷子用酱油腌过的鸡蛋,摇了摇头。姥姥抓紧说:“你妈都这个年纪了,何苦再为难她。”姥姥比母亲大了二十岁,看起来却更精神些。“根本不累啊,写几个字而已。”路知遥只能反过来绑架她妈,“好歹分担些家用,不至于让姥姥那么辛苦。”姥姥立马维护道:“家里就你最年轻,哪有二十的孩让五十的娘出去干活的道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