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制之后,这五个司署各自独立,由他统一调度,办事效率的差距,也展现的更明显了。
西城司完全压过了他手下那三个司署,幸好唐平统领的东城司能力也很强,不至于让他太丢脸面。
如今没了长秋台,直属皇帝的机构只剩下两个。内领府对外,司宫台对内,共同承担着替皇帝探听情报的使命。
长安城的流言一向很多,司宫台原本也不会都去管,然而这流言被皇帝听到了,情况就不同了。
尽管皇帝并未向他询问此事,但王伏胜已派人暗中调查,免得等皇帝问话时,自己答不上来。
王伏胜沉声道:“是谁在传卢照邻的谣言?”
唐平道:“邓王李元裕!”
王伏胜微微一惊。
藩王之中,邓王李元裕一向是很老实的一个,既不张扬,也不惹事,平日很少有关于他的消息。
只听说这位藩王喜欢看书,府中藏书十二车,还要远远超过韩王李元嘉的藏书。
王伏胜目光闪动了一阵,道:“知道邓王为何要传流言吗?”
唐平道:“目前还未查到,不过卑职查到另外一个消息。那邓王似乎与卢照邻是旧识。”
“两人有怨?”
唐平道:“不,邓王对卢照邻有恩。”
王伏胜眯着眼道:“消息属实吗?”
唐平道:“属实。根据可靠消息,永徽二年,卢照邻入京,颇得来济赏识。后因卢承庆受到褚遂良打压,贬到蜀地,卢照邻愤而与来济分道扬镳,追随卢承庆,前往蜀地。”
“当时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势大,卢承庆在蜀地颇受排挤,想帮卢照邻谋一个官职,却也十分艰难。”
“便在那时,邓王接纳了卢照邻,请他去王府任职典签,还曾对属下众官员说:‘卢照邻是他的司马相如。’”
“听说卢照邻在邓王府待了两年多,将邓王的藏书看遍,进益不少,这才在永徽七年的科举上,崭露头角。”
王伏胜皱眉道:“如此来看,邓王确实是他的恩人。”
唐平道:“是的。”
王伏胜道:“那他为何要制造流言,损害卢照邻的名声呢?”
唐平迟疑道:“卑职也觉得奇怪,原以为是卢照邻得志之后,疏远这位恩人,导致邓王生怒。可后来调查过后,发现二人关系一直很好。每年岁末,邓王来长安时,卢照邻必去拜访他!”
王伏胜沉声道:“这背后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秘,你继续调查!”
唐平领了命令,见王伏胜没有别的吩咐,告退离宫。
王伏胜在屋中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古怪。
不久前,才发生郑王和淮南王的事情,这位邓王,可别又在长安惹出乱子来,让皇帝烦心。
他一时没了睡意,穿好衣服,迈步前往山池院,来到衙署,询问秦少监是否安睡。
内侍通报后,说秦少监还未歇息,将他请了进去。
进入秦少监的屋子里后,透过重重烟雾,只见秦少监躺在榻上,身子竟靠在一只鹿上。
仔细一看,原来是张鹿皮,只不过连鹿头也连在一起,乍一看,还以为床上伏着一只鹿。
秦少监见他表情怪异,用手拍了拍鹿头,笑道:“这是禁苑当值的一个孩儿,孝敬给我的,说枕着鹿皮睡觉,能睡的更安稳,还别说,最近确实能多睡一会了。王大监,快请坐吧。”
王伏胜找了张椅子坐下,听他睡眠不好,关切了两句,随即道明来意。
“秦翁,有件事晚辈想向您请教。”
秦少监笑道:“何必这么客气,老奴这一把快入土的老骨头,若是还能给王大监帮上点忙,那可荣幸的很。”
王伏胜沉声道:“您老在宫中的时间长,能否跟晚辈说一下,关于邓王李元裕的事?”
秦少监怔了怔,微微抬起头,露出缅怀之色,道:“邓王啊,这位殿下秉性挺不错的,你突然问他做什么?”
王伏胜没有隐瞒,将邓王散播卢照邻谣言的事说了。
秦少监听完后,一张干巴巴的脸皱成了橘子皮,道:“不应该啊,邓王怎会做出这种事?”
王伏胜试探道:“您觉得这不像他的行事风格吗?”
秦少监沉默了一会,忽然跳开话题,说道:“王大监,你听说过崔老太妃吗?”
王伏胜道:“您说的是邓王的生母吧?”
秦少监凝望着虚空,一双昏黄的眸子闪动出一丝亮光,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曾经的光景。
“哎,这位崔老太妃,可是一位真正的菩萨主子,对我们每一个奴仆都和颜悦色的,不仅品行高尚,能力也是出类拔萃,替高祖管理太安宫。不仅高祖对她信任有加,就连先帝,也对她极为尊敬。”
贞观三年,李渊搬出太极宫,自那以后,便一直住在太安宫。
王伏胜想了想,道:“我听不少前辈们说过,崔老太妃也曾帮助先帝,协理过太极宫。”
秦少监道:“是啊,那是贞观十年的事,文德皇后刚刚薨逝,后宫一片混乱,先帝信不过其他嫔妃,将老太妃从蜀地请回太极宫,让她帮忙管理后宫。”
长孙皇后死的时候,李元裕已经离京就藩,崔老太妃跟着儿子,一起在蜀地过活。
王伏胜道:“可我听说,当时后宫争斗非常严重,死了不少嫔妃,老太妃也管不住。她自觉愧对先帝,抑郁而死。”
秦少监沙哑着声音,道:“这不能怪老太妃,当时文德皇后刚死,人心浮动,不少嫔妃都想上位,谁也无能为力。哎,老太妃是心力交瘁而死!”
王伏胜沉默不语。
当年先帝那些嫔妃们争斗,比武皇后与王皇后的争斗更激烈诡异。
他也曾听到过一些,每次都觉得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秦少监看了他一眼,道:“我跟你提起老太妃,是想告诉你,邓王的性子,与老太妃一模一样,是一个心地极好的藩王。”
王伏胜皱眉道:“那他为何要散播谣言,阻止卢照邻尚公主呢?”
秦少监说了太多话,脸上露出疲态,声音嘶哑的道:“这背后,想必有什么原因吧。”
王伏胜也不好再打扰他,起身道:“多谢秦翁替我解惑,晚辈告辞了。”
秦少监想了想,道:“你如果想知道邓王这么做的原因,倒可以去找一个人。”
王伏胜问:“谁?”
秦少监道:“周国夫人姬揔持,她给陛下做保傅之前,也曾给邓王做过保傅,最了解邓王的为人,也许知道邓王的动机。”
三更已过,明月升到顶端,朦胧的月色,有如一面镜子。
晚风呼呼,树枝发出“沙沙沙”的声音,王伏胜紧了紧袍子,加快脚步,朝着承香殿返回。
回屋之中,他望着烛火,沉思不语。
这件事涉及到的人越来越多,似乎还与以前的宫廷隐秘有关。
他独自调查的话,已不太妥当,有僭越之嫌。
况且以周国夫人的身份,他也不好明着向对方询问。
“明日还是向陛下汇报吧。”王伏胜心中做出决定,将灯火吹灭。
次日一大清早,李治在刘充嫒伺候下穿好了衣服。
李忠马上就要离京就藩,要与母亲刘充嫒分开。
李治心知她们母子情深,故而昨夜特意过来,安抚了刘充嫒几句,让她不要过于悲伤。
早膳后,李治前往甘露殿处理政务,半路上,王伏胜趁机将邓王散播谣言的事说了。
李治立即停住脚步,沉声道:“你说是邓王?”
王伏胜低声道:“回陛下,消息应该不会错。”
李治道:“他跟卢照邻有仇怨吗?”
王伏胜道:“没有,而且据臣所知,他对卢照邻有恩,两人关系亲密。”
李治又道:“那他与常山有嫌隙吗?”
王伏胜不由一愣。
他只想着邓王散播流言,是冲卢照邻去的,却没想到,还有可能是冲着常山公主!
“这个……臣并不太清楚。”
顿了一下,赶忙道:“不过臣听说周国夫人也曾做过邓王的保傅,对邓王极为了解,陛下召她询问,也许能知道原因。”
李治沉吟道:“朕记得皇后与周国夫人关系不错吧?”
“是的。”
李治一挥手,道:“你去一趟立政殿,让皇后替朕问她。顺便再查一下,邓王与常山的关系。”
王伏胜应诺一声,快步朝立政殿方向去了。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