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节比苏定方稍矮一些,身材却更加壮硕,面色红润,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
“末将想找程总管赐教一番,还请不吝赐教。”苏定方还真又重复了一遍。
裴行俭见两人剑拔弩张,不由暗暗叫苦。他只希望苏定方劝程知节尽快奔赴前线,自己好建功立业,哪知局面竟变成这样?
倘若此事闹大,长安城的世家派系一定会趁机攻击苏定方。
唐军内部也会因为不睦,失去战心。
想到此处,他急忙道:“程大总管……”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程知节恶狠狠的道。
他大步来到苏定方面前,冷冷道:“苏烈,老夫知道你一直不服我,早想跟我打一架,是不是?”
苏定方道:“是。”
裴行俭已经看不下去了,右手扶额道:“完了,早知就去找王文度将军来劝了。”
正当他以为程知节要发飙时,却不料此人放声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大声道:“取我马槊来。”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二月的凉州,空气中多了几分暖意,阵阵香味,从河边的林子里飘散进大营。
大帐之外,程知节和苏定方相距三丈,两人用的都是马槊。
这种武器不仅威力极强,槊上有破甲棱,能轻易破甲,是老一辈武将的最爱。
裴行俭就用不惯马槊,使用这种武器,需要极强大的力量,否则厮杀之时,破甲棱勾在敌人铠甲上拔不出来,就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事已至此,裴行俭也无法阻止,只寄希望于苏定方手下留情。
他见过的人之中,武艺比他强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薛仁贵,一个就是苏定方,而且苏定方比程知节年轻,所以他相信苏定方一定会赢。
只听“杀”的一声怒吼声,程知节像一只猛虎一般,朝苏定方冲了过去。
裴行俭心中一紧,握紧了手中长枪,朝两人靠近了些,以防出现意外。
黑夜之下,两人身影交织在一起,“砰砰砰”的兵刃撞击声,不断传来。
裴行俭虽认为苏定方会赢,但也不敢小觑程知节,心想两人起码会斗到五十合之外,方能分出胜负。
谁知刚过二十合,苏定方槊法就乱了。
再过三合,苏定方手中马槊被击飞,胸口被程知节击打了一下,倒飞出去,摔倒在地。
裴行俭吃了一惊,抢步上前,挡在苏定方跟前。
程知节收槊站立,双目如电,仿佛一尊杀神。
裴行俭心中暗暗奇怪。
苏定方如此武艺,竟在程知节手中走不过三十合,这些老将难道年纪越大,反而越猛吗?
程知节正在仔细观察裴行俭表情,见他目光闪动,似有怀疑之色,生怕他瞧出破绽,大声道:
“快扶苏烈去养伤吧,可别让乃公一槊给打死了。”
裴行俭深吸一口气,转身将苏定方扶了起来,低声问:“苏公,你感觉怎么样?”
苏定方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离开时,忽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裴行俭急忙将他搀住,扶着朝营帐返回。
不远处,另一名年老将领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此人正是行军副大总管,王文度。
裴行俭扶着苏定方回到营帐,正要搀他去坐下,苏定方忽然推开他,大步走到水缸旁,舀了瓢水,咕噜咕噜喝着。
裴行俭却似乎并不惊讶,微微一笑道:“您果然没受伤。”
苏定方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果然瞒不过你,也不知能不能骗过王文度的眼睛。”
裴行俭道:“您早就和程总管商量好,刚才故意假打,是在演戏给王文度看吗?”
苏定方走到椅子上坐下,道:“我确实在假打,不过并非提前商量,而是在大营中与他达成默契。”
裴行俭道:“大营中?”
苏定方道:“程知节此人纵然奸猾,绝非贪酒好色的饭桶,刚才一进大帐,我就知道他是故意如此。”
裴行俭恍然道:“我明白了,他是故意犯错,做给王文度看,好将把柄交到圣人手中。”
对于一个遭到皇帝忌惮的大臣来说,最好的法子,就是将自己把柄放在皇帝手心中,让皇帝安心。
苏定方道:“正是如此。”
裴行俭接着道:“您故意跟他比斗,就是帮他再犯错,如此一来,陛下想处置他,就更加容易。”
苏定方点头。
裴行俭叹道:“您为了帮他,把自己也牵扯进去了,您虽受伤,也难逃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苏定方道:“我知道。”
裴行俭不解道:“您跟他并无交情,为何这样帮他?”
苏定方叹了口气,道:“当年参与中原混战的老一辈,如今没剩几个,我不愿看他晚年,落得凄凉下场。”
裴行俭凝视着他,感叹道:“老师高义,学生受教了。”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