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才平静的说道:“父皇此举的意图,孤相信不仅孤能看的出来,舅舅也一样能够看的出来,房相、杨相同样也能看的出来……”
“可是为什么呢?”杜荷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口一阵堵得慌,他看着李承乾问道:“殿下,为何会如此,陛下掌控天下,若是他要,他直接拿就……或者直接废掉……”“你看,连你都迟疑了起来。”李承乾好笑摇摇头,说道:“父皇要重新实掌朝政,孤的御前听政之权是必须废掉的,孤自然是心甘情愿,但朝中之人未必全都这么想,说不定就会有哪个看不清局面的糊涂蛋,上奏父皇……”
上奏皇帝什么,上奏皇帝不要接掌朝政。
这样的糊涂蛋一定会有的。
甚至都不一定会是糊涂蛋。
李承乾轻轻抬头,看向杜荷。
杜荷的微微一抽,然后下意识的低头。
的确他刚才想的就是这个。
太子这几年处理朝政极佳,上下和谐,不逊色于皇帝亲自执掌朝政的那几年。
所以,刚才,杜荷已经忍不住的去想,皇帝为什么不继续如此,将朝政完全交给太子处置,自己好好的养病就行?
“真到了那个时候,那人究竟是该怎么处理,是杀,还是贬?”李承乾淡淡一句话,杜荷脸色不由得微微有些发白。
李承乾摆摆手,说道:“所以干脆,父皇先让房相闭门思过,尚书省的权力集中在杨相手里,然后再由孤上一份请辞御前听政的奏本,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杜荷默默的点头,但很快,他又惊讶的抬头:“殿下上请辞御前听政的奏本,这不明摆着是在打殿下的……”
皇帝要拿回权力,找个了小罪让房玄龄闭门思过,还要让太子自己上书请辞。
这也太有些过分了。
这不是在打李承乾的脸,这是让李承乾自己打自己的脸。
李承乾神色淡然的摆手,道:“你想多了,孤只需要生个病,以病为由请辞就足够了。”
杜荷眉头一挑,随即敬服的拱手道:“殿下英明。”
李承乾放下茶杯,看向杜荷,说道:“这一次的事情就是这样了,过些天,房相也就回去了,这个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年底……而且说实话,房相也好,孤也好,都该歇歇了。”
天下本身就是皇帝的。
不过是因为皇帝几年以来,东征西战,又因生病而休养,朝臣们习惯了太子处理朝事,所以,皇帝一时拿回权力有些不适应。
这里自然会有人不习惯的吐槽几句。
然而,这种吐槽,落在皇权身上,便可能是要人命的。
皇帝已经足够英明,提前预见了这些,然后他和李承乾相互默契的联手将这件事情结束。
“若不是你今日来问,孤根本不会说这么多的。”李承乾神色认真起来,看向杜荷说道:“所以有些事情,眼下看起来有些惊天动地,惊诧莫名,但是放在整体的格局上,是最恰当的,是对所有人都有利的,你明白吗?”
杜荷立刻站了起来,拱手道:“臣明白。”
李承乾伸手示意杜荷坐下,然后才继续说道:“你的年龄也已经不小了,和城阳也有子嗣,孤想问问你,你对你自己的未来如何看?”
“未来?”杜荷微微一愣。
“你现在是从三品的左卫将军,但你自己刚才也说了,你是没有任何实权的左卫将军……实际上不管是父皇,还是孤,都不可能让你拥有实际的军权的,除非你自请去军前?”李承乾直直的看着杜荷。
杜荷有些讪讪的笑笑,随即赶紧摇头。
“所以,你不可能做一辈子没有实际军权的左卫将军,总要由武转文。”李承乾摇摇头,道:“你现在是从三品的左卫将军,你若要转任文职,孤和父皇甚至都不可能让你直接去任一个正四品下的下州刺史,最多是一个九寺少卿。”
是的,九寺少卿,连六部侍郎都不可能。
“等到你在九寺少卿的位置上历练三五年,再将你外放任一个下州刺史,看看你的历练情况,若是有成,就调回来做一任六部侍郎,或者九寺寺卿,甚至是礼部尚书也未尝不成。”李承乾认真看着杜荷。
杜荷却笑嘻嘻的点头道:“臣弟还能做一任礼部尚书,那臣弟这里多谢殿下了。”
“礼部尚书也不是那么好做的,看看江夏王,东征西战,你不会真以为那是个虚职吧。”
“臣?”杜荷笑的有些勉强。
李承乾摇摇头,说道:“而且那是你做的最好的情况,若是你连一个下州刺史都做不好,那么就调回宗正寺做一辈子的宗正寺少卿吧。”
杜荷是城阳公主的驸马,李承乾将来给他一个宗正寺少卿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宗正寺少卿,是最没有实权的人物,看看前任宗正寺卿窦诞,他虽然是襄阳公主驸马,也做过右领军卫大将军、宗正卿,封为国公,但是整个扶风窦氏,如今在朝中却是越来越没有声息。
京兆杜氏如今虽然人才济济,但说实话,未来前途最被人看重的,是杜构和杜荷两兄弟。
杜构如今已经是慈州刺史,政绩相当不错,不说别的,将来做一个六部尚书是妥妥的,甚至宰相也未必不成。
但杜荷……
“臣知道了。”杜荷听李承乾说了这么多,心中明白,他是需要为未来考虑的。
尤其如今皇帝的情况……皇帝依旧是皇帝,但看他如今连重新实掌朝政,都需要用心思,由此可见,太子这几年在悄无声息间对朝政的掌控,已经到了皇帝都不得不忌惮的地方。
不,或者更准确的讲,是有心无力。
皇帝能撑几年不好说。
一旦太子即位,杜荷必然是要被重用。
但李承乾还说的也很清楚,他自己要有足够的能力。
“还有,眼下这件事情,不要去刺激房二。”李承乾刻意点了一句,然后说道:“等到年底,让城阳叫上高阳,有空一起喝两杯,当年的那些糊涂事,就都忘了吧。”
“是!”杜荷沉沉拱手。
“去吧。”李承乾摆摆手。
“臣告退!”
……
看着杜荷离开的背影,李承乾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此番之事,皇帝虽然是在用巧妙的手段,无声的将权力过渡回了他自己的手里,但这里隐藏的细致的观察,却是最值得警惕的。
房玄龄被勒令闭门思过。
李承乾以病将权力转回皇帝。
那么这中间,朝中百官,从上到下,究竟又会如何呢?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