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那个二传手就是他的堂兄,卫国公李靖。
也就是说,李乾祐被关进御史台以后。
很有可能就是李靖在背后使坏,向皇帝求情。
这才让李世民知道此事,及时解救了李乾祐这个大宝贝儿。
“李靖,在背后与我掰手腕的,原来是李靖么……”
李明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和李靖第一次会面的场景。
还是在去年,在李孝恭的葬礼上。
那像个充满气的羊尿泡一样的普通小老头,一脸机警地告诫自己:
您其实应该更谨慎一些。
“李靖这次,只是单纯地想解救自己的堂弟?
“不可能,那样的战略家,一举一动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莫不是站在其他皇子一边,想和我作对,故意借此事让我下不来台……
“靠,当时他警告我的时候,我还以为那小老头是好人。
“大唐的老头,都是老银币啊……”
李明打着肚皮官司,心不在焉地听着李乾祐继续客套。
他完全没有和这官油子套近乎的意思,能浪费时间和他唠,就是为了把这个二传手的姓名给套出来。
果然,真的有收获。
原来背后狼人是李靖么……
“那卑职就不打扰您了。”
李乾祐巴拉巴拉讲了一堆,感觉出来到对面的小领导明显是在应付自己,便早早告退。
他前脚刚走,房玄龄后脚就到了。
看着被少主搞得乱糟糟的办公室,老房强忍着跳动的眼皮:
“殿下,您在老臣的书房,接见了长安令?”
他的重点在“老臣的”书房。
李明似是完全没领会相父的意思,随口回了一句“嗯呐”,唐突地问道:
“房相,李靖原来是那个李乾祐的堂兄么?”
“是的。”房玄龄简短地点点头,一边吩咐小厮替他烧水煎茶。
李明紧接着问:
“你觉得,会不会是李靖借李乾祐这件事,来给我上眼药?”
“走走走!”房玄龄立刻挥退了小厮,确认左右没人,紧紧地把书房门关上,这才反问:
“殿下何出此言?”
李明说道:
“他能很方便地接触我的父皇,又是李乾祐的堂兄。
“我觉得就是他在背后使力,才让父皇这么轻易地放走了李乾祐。”
房玄龄自己亲自动手煎茶,不以为然地摇头:
“李卫公在背后为李乾祐出力不假。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卫公只是单纯想解救自己的堂弟呢?”
“真的吗?我不信。”李明抱着胳膊:
“李乾祐平安落地,差点伤了我在群臣之中的威望,最大的受害者就是我。
“要不是我提前在纸币上留了一手,这次事件很可能会严重影响父皇对我的评价。
“事关争储大事,李靖会这么轻率地做决定吗?”
从最大受害者和得益者的角度去分析,还真有点阴谋的样子了。
“嘶……”
被李明这么一说,房玄龄也不由得觉得,此事也许不简单。
但他又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自从西征吐谷浑后,卫国公便告病不出,不问政事。
“他现在年事已高,发妻也于去年故去。应该不至于……在此时跳出来站队吧?”
李明抿了抿嘴:
“难说。”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静心思考着这其中包含的意味。
李明缓缓说道:
“我知道了。
“李靖代表军方的意见,而我在大唐军中的势力不足,根基太浅。”
属于是用错误的前提,推导出了正确的结论。
“虽然侯君集、薛万彻在我手下,但他们现在已转入文职,并不掌管军队。
“我与唐军的其他将领,以及中下级将官、战士,完全没有交集。”
李明觉得,这是自己的最大短板。
京中的文官,不论心里服不服,反正面上是得听他统一号令的。
从行动上来看,也还算指挥得动。
但是在军队里,情况完全相反。
他在唐军序列之中,完全没有权力。
看看小老哥李治,好歹还是右武侯大将军,掌握着京城的部分守备治安力量呢。
另一部分守备治安力量,也就是左武侯大将军,则掌握在另一个嫡子、魏王李泰手里。
不仅是李治。
其他的庶出皇子,也都手掌着军权。
比如韦贵妃的儿子、纪王李慎,就是秦州都督府都督。
还有李祐是齐州都督、李恪是安州都督等等。
这么多皇子中,也就李明没有分到一点军权。
连名义上的都没有。
虽然李明在辽东给自己打造了一支军队——赤巾军。
然而,赤巾军体系和唐军的卫府体系是完全平行的两个机构。
尽管说内鬼薛仁贵打进了营州、平州两个都督府,算是渗透了唐军正规军之中。
但那也仅限于辽东一地。
出了那两州,对大唐的其他军队,李明是完全无法投射任何影响力的。
“军权时刻把握在陛下手中,殿下岂能轻易染指?!”
房玄龄几乎原地跳了起来,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淡定:
“陛下对军权极其敏感,您要是乱伸手,那就欲速则不达了!”
作为父慈子孝的过来人,李世民对“我要节制天下兵马(〒︿〒)”可太有发言权了。
房玄龄是真急了。
因为他不立刻劝住,行动力超强的李明殿下,是真的做得出这种“弹老虎蛋蛋”的傻事儿的。
“这……那行吧。”
见房玄龄这么激动,李明也只能暂时压下这个大胆的想法。
同时,在他脑海深处,没来由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万一,他是说万一,李世民陛下有个……万一。
没来得及指定分割这么庞大的遗产,或者交接的过程有个……万一。
那,大唐的军权。
这支让当世和后世人都望而生畏的虎狼之师。
会落在谁手里呢……
“明哥!”
这时,长孙延闯了进来:
“下一批纸币都已经发下去了,根据测算,够城里的平民吃到下个月的。
“有些边远州县的存量可能要吃紧了,下一旬还要继续发吗?”
李世民摇头:
“这就已经差不多了,不用再发了。
“使用纸币是为了向市场注入流动性,释放出被民间窖藏的铜钱,而不是纯粹为了赈济。
“该进行下一步的规划了。”
李明又将注意力扳回到更紧迫、也更容易刷皇帝好感的内政诸事之中。
至于军事的话题,则被他抛到了脑后。
反正他有辽东赤巾军这个作为托底。
而且父皇李世民现在身体也不错,春秋鼎盛的,总不至于突然出什么岔子。
…………
“良人,我还是觉得,你和李明殿下见见面,当场澄清误会比较好。”
张出尘一边和风细雨地劝谏,一边拿生肉喂着家里那只大咪咪。
“你本身并不想与十四子生出龃龉,也不支持其他的皇子。
“何必因为与你毫不相干的误会,而招致对方嫌恶呢?
“毕竟李明是当下最有可能……对吧。”
李靖像燃尽的小老头一样,无力地靠坐在榻上,摇摇头:
“得罪皇子明后又唐突窜访,陛下会怎么看我?
“觉得我反复无常,还是另有他图?
“皇子明本人又会怎么看我?
“这只会节外生枝,越描越黑。”
张出尘无言以对。
“拜李乾祐那厮所赐,我已经被逼到李明的对立面了,想改正也没有机会,是彻底的死局。”
李靖仰头叹息,没有怨恨,只有疲惫:
“自从投唐以来,两次差点被太上皇问斩,又被当今圣人猜忌最深。
“被李明嫉恨又如何?多他一个不多,反正也是一把老骨头了。”
张出尘心疼地握住老伴儿的手:
“是两把老骨头。
“不论良人到哪里,妾身永远相随。”
李靖欣慰地笑了,同样紧握她的手作为回应:
“陛下这一家子,可把我俩折腾惨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伺候他们了。
“带上那些年轻人,从此仗剑天涯,去南扶余的荒芜边陲逍遥快活,不比窝在长安担惊受怕、谨小慎微强?”
人生七十年,不趁自己的身体还走得动,出去闯一闯、浪一浪,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张出尘重重地点头:
“何时出发?”
李靖直视老板的双眼:
“就定在今年秋。
“萧道光组织起来的那批壮勇,训练应该有所成果了。
“而陛下也北伐薛延陀,不在京中,正是我们金蝉脱壳之机。”
作为戎马一生的军神,他早给自己安排好了后路。
拉起一支自己的队伍,在华夏文明光辉所照的藩属之地。
为自己,而不是为哪位陛下或者殿下,打下一片天。
只要手下有兵马,他就有了逍遥自在的本钱。
什么李渊,什么李世民,什么李明。
爷不伺候你们了!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