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莺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没有哭喊,没有质问,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失了魂的玉雕。 长久的沉默在室内弥漫,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他……走得可痛苦?”良久,她才低声问道,声音平静得可怕。 黄忠嗣心如刀绞,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厨房血泊中少年青灰的脸和后背那柄淬毒的匕首。 他闭上眼,痛苦地摇头:“……很快。他……很勇敢。”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下葬了么?”王莺莺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黄忠嗣听出了那平静之下极力压抑的、巨大的空洞。 “天气寒冷,为了……为了让你能见他最后一面,” 黄忠嗣的声音带着哽咽,“一直……一直停放在城郊一处冰窖里,尚未下葬。” 王莺莺缓缓地点了点头,仿佛只是确认一件寻常事。 “带我去看看他。”她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莺娘,我……”黄忠嗣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轻轻避开。 他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痛苦,“对不起……莺娘,都是我的错!是我安排他去厨房,是我没能保护好他!是我……” “夫君,”王莺莺打断了他,目光终于聚焦在他脸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痛,有哀,却奇异地没有他预想中的怨恨,“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带我去见阿彦。” 城郊,一处隐秘的冰窖。 寒气刺骨,仿佛连灵魂都能冻结。 在昏暗的油灯映照下,王彦静静地躺在一块巨大的寒冰之上,身上覆盖着素白的布帛。 他的面容被寒气保存着,除了毫无血色的苍白,竟显得异常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只是那眉宇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面对强敌时的坚毅。 王莺莺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冰台前。 她没有掀开白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头凝视着布帛下弟弟模糊的轮廓。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没有哭泣,没有颤抖,甚至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只有冰窖深处传来的、水滴落在冰面上的“滴答”声,如同哀伤的计时。 黄忠嗣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心痛如绞,却不敢上前打扰。 他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悲伤,沉重得如同这冰窖里的万载寒冰。 不知过了多久,王莺莺终于动了。 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隔着白布,抚了抚弟弟脸颊的位置。 动作温柔得如同怕惊醒一个沉睡的孩子。 “找个好日子……安葬了吧。”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冰窖里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和决断,“让他……入土为安。” 腊月廿九,风雪暂歇,难得的冬日晴空。 汴京城外一处清幽向阳的山坡上,新添了一座小小的坟茔。 墓碑上刻着“弟王彦之墓”,没有冗长的头衔,只有最朴素的亲情。 按照王莺莺的要求,葬礼简单而肃穆。 黄忠嗣、王莺莺、陈绣娘、黄燕如,以及秦虹、周磊等几位最亲近的心腹在场。 没有繁复的仪式,只有无声的哀思。 王莺莺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裙,披着一件素白色的裘衣,从始至终都异常平静。 她亲手将一捧坚的冻土撒在坟头上,动作稳定,眼神空洞。 她甚至没有再看墓碑最后一眼,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仿佛一个抽离了灵魂的旁观者。 黄忠嗣的心一直悬着,他担忧地看着她平静得过分的侧脸,那平静比嚎啕大哭更让他心惊。 他走到她身边,低声道:“莺娘,我们回去吧。我向你发誓,此仇不报,我黄忠嗣誓不为人! 阿彦的血,绝不会白流!辽国,姜媛……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王莺莺没有回应,目光依旧落在远方白蒙蒙的山峦上。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黄忠嗣伸手欲搀扶她转身的刹那—— 王莺莺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一直紧绷到极限的弦骤然崩断! 她一直强忍着的、积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悲痛、绝望、以及对弟弟无尽的思念,如同被黄忠嗣那句“血债血偿”彻底点燃的火山,轰然爆发! “阿彦——!”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哭喊撕裂了冬日的寂静。 她猛地扑向那座新立的墓碑,冰冷的石碑硌疼了她的手臂也浑然不觉。 积蓄了数日的泪水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郡主,不再是那个温柔隐忍的妻子,她只是一个失去了唯一至亲骨血的姐姐。 “我的阿彦啊……你怎么就……怎么就丢下姐姐一个人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肩膀剧烈地颤抖,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石碑,指甲几乎要折断,“你答应过姐姐……要好好读书……要出人头地……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阿彦……” 那哭声充满了最原始、最深切的痛苦和无助,在空旷的山坡上回荡,听得人肝肠寸断。 陈绣娘早已泣不成声,黄燕如也捂着嘴,眼泪簌簌落下。 秦虹、周磊等人无不侧目,眼眶发红。 黄忠嗣心如刀割,他再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用力将哭得几乎瘫软的王莺莺紧紧拥入怀中。 她的身体冰冷而颤抖,泪水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那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的心。 “哭吧,莺娘……哭出来……” 黄忠嗣的声音也哽咽了,他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又仿佛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替她承受这份痛苦,“是我没用……是我没保护好他……对不起……对不起……” 王莺莺在他怀里哭得昏天黑地,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克制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像抓住唯一的浮木,将所有的悲伤、委屈、愤怒和绝望,都化作滚烫的泪水,倾泻在这个承诺为她遮风挡雨、却未能护住她至亲的夫君怀里。 寒风卷起地上的残雪,掠过新坟,掠过相拥而泣的夫妻,也掠过在场每一个悲伤的人。 墓碑上“王彦”的名字,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喜欢大宋:三元及第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大宋:三元及第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