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秦凭什么一统天下,除了虎狼之师和武成侯的守正无敌,更重要的是有巴蜀粮仓,外加郑国渠灌溉出的四万顷良田。”
“可现在陛下竟然听信夫子之言,不仅要大修黄河,而且还要在中原兴修水利建设……像驰道什么的,在中原修也就修了。”
“可水利建设涉及到帝国的国力之根本。”
“试想一下,五十年后,按照夫子的建设方案,黄河两岸必然也能成就天府粮仓之名,中原农业底蕴大增!”
“再加上中原的人口,本就是关中的三倍之多。”
“他们要人有人,要粮有粮,一旦掀起反事,我大秦如何抵挡?恐怕连函谷关都得拱手相让。”
“届时,攻守易形,中原就会倒逼我关中……中原的士卿新贵,就会再度凌驾在我们的头上,支使我们的子子孙孙!”
“陛下,这是我宁死都不能接受的。”
……
终于,王绾说出了全部的心里话。
修缮黄河。
那仅仅只是修缮黄河吗?
不!
那是在唤醒中原的龙脉。
让九州的运势,从关中转向中原……
从人口到农业,都朝着黄河两岸靠拢,也就等于让中原拥有了对抗……乃至于横压关中的资本。
王绾自然会心生不满。
照这么搞的话。
关中勋贵派系的子子孙孙,又如何能够持续当上人上呢?
正所谓。
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王绾为了关中整体考虑,为了能够持续性维护关中勋贵阶层的利益,似乎也是没错的。
这就像后世……
我华夏给【扶南国】修建运河,结果【交趾】不愿意了,甚至直接陈兵边关……一副你敢修河,我就跟你拼了的架势。
综上。
一条运河,代表的可不仅仅只是一条河。
还涉及到了水上交通、农业灌溉、人口分布发展,民生经济腾飞等等。
相比之下。
就可以想见,为什么修缮黄河,王绾的反应这么大了。
他的内心升起了迫切的危机感。
这个危机感源于他屁股所在的位置。
像许尚和嬴政现在考虑问题,都是从九州华夏的整体出发。
可是你让王绾也有这么高的觉悟,显然不可能。
王绾他是关中勋贵派系的执牛耳者,他只会代表关中民众的利益。
修缮黄河无论是眼前看,亦或者从长远看……对于关中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甚至有点养虎为患的意思。
从王绾的视角出发……
他只想维护关中的利益直到永远,最好永生永世,关中都能横压中原一头。
可这绝非许尚所愿。
照这么搞的话,关中的世家大族,经时日久,那得盘踞成什么样啊?
许尚不仅不支持……
他还会防范关中勋贵的持续做大。
你不能太过分啊!
哦,大秦一统了,就只发展关中,中原的水利农业就一点都不管,哪怕有现成的黄河、长江,也不准善加利用。
没这个道理的嘛。
黄河就是我华夏大地的母亲河。
任谁也不能改变这个必然的天下大势。
“哎,王绾啊!”
嬴政闭目长叹:“为何你也会是这么个想法,又是为了维护关中的长久利益……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们自己?”
嬴政已经听了太多了相关说词。
比如屠雎就曾从军事角度出发,想要依靠绝对的军武战力,世世代代的奴役中原。
王绾的想法,其实跟屠雎没有任何区别,核心本质都是相同的。
可在嬴政看来……
“陛下,我知晓夫子曾说过,您已经不仅仅只是关中的秦王,更是九州的皇帝。”
王绾据理力争的道:“可陛下必须得承认的是……我大秦就是起于关中,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陛下即是我们,我们即是陛下。”
“若关中根基不稳,大秦的国统也必将动摇……”
“并且微臣没有夫子那般一心为了天下苍生的觉悟,我只想维护关中的国家利益,难道陛下觉得微臣这样也是错的吗?”
……
王绾说到最后,声音已然是极剧颤抖。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分明是陛下对夫子所言,太过于言听计从,已然忘了大秦本就起于关中。
如无关中。
何来大秦?
真指望中原人维护大秦的国统朝纲吗?
这可能嘛?
不!
那些中原人就只会重新扛起六国起复,春秋再临的名义,颠覆大秦的统治。
王绾对此深信不疑……
“在你看来,朕永远都无法让中原民众,发自内心的拥护大秦,并认可自己是秦人?”
嬴政蹙眉:“理由是什么?既然中原王道能够不断同化兼容,凭什么朕用王道就收不了九州民心?”
“五十年后,中原万民在生活殷实的情况下,真的还会高举什么六国起复,春秋再临的大旗?”
“不!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朕让天下人都能够吃饱穿暖,自然就会举世向秦。”
“民心是什么?无非就是地里的粮食,一日三餐丰厚,谁没事还会去怀念春秋时期?”
“当然,如果你不想看到黄河修缮的结果,只能荫及他人……那就把关中民众也迁一批到黄河两岸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