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进去吧。”
他带着两个水房健夫将大约半人高的木桶抬入王府,期间过一处比较高的台阶,一人踩空整个木桶开倾斜,顾温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一把,偌大的木桶直接被摆正。
虽然并非举起来,只是帮忙托举了一下,但一桶水也有一百斤重。顾温只是轻轻一抬,颇有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
两名水夫因错误而满头大汗,连连告罪,却丝毫没注意到有些超乎常人的力量。
“继续走吧。”
顾温没有过多计较,让水夫继续往里走,而他握了握拳头,回忆刚刚的感觉。
修行并没有让他飞天遁地,但其好处却实实在在作用到身体上。只是这种自然而然的变强,多少让人难以察觉,有点措不及防。
以后得注意。
大堂内,两名水夫将水桶搬入其中,原本热闹的交谈声顿时安静下来。
随着水夫的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顾温身上,而这些目光也随之他将里边的水用瓷碗呈上去转移。
郁华指尖点水,一缕细微的灵气波动挑动碗中水面,沉吟半响。由于斗笠的缘故,外人看不出她的神情变幻,顾温初入修行也没办法通过细微的波动判断她在干什么。
喜怒不形于色是一种极高的素养,遮掩面容作用比这种素养还大,外人连察言观色的机会都没有,但不是谁都能用。
走街上容易被抓,上位者怕被冒充,恐怕也就仙家能够这么玩。
郁华问道:“顾温,这口井在哪里?”
“龙桥水房,龙泉井。”顾温回答。
最好的井,自然要直接被王府掌控。
一旁的赵丰不放弃任何搭话的机会,也说道:“龙桥最初就是因为这口井水出名的,用龙泉水制作的饭菜都有一种别样的风味。我便是发现龙泉不凡,设立水房,缔造了这汴京天上人间。”
然而这是顾温当年编造出来的,大乾第一例营销成功案例。而且龙桥本身就是非常繁荣的商业街,只是在他的推波助澜下成了第一。
用来做菜的独特味道自然没有,龙泉井确实好喝,可与油盐一混,鬼知道什么味道。
顾温扯了扯嘴角,但并没有揭穿赵丰,他能理解一个舔狗急于表现自己。
‘这个傻帽连手底下人编的东西都不知道,果然舔狗都是大脑通直肠,用来拉屎的。’
郁华耳边听闻粗鄙之语,却不见生气,反而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顾姓后人骂人方式也颇为有趣,有几个词汇她没听过,但并不妨碍理解。
她对赵丰说道:“灵泉明智,你该多喝点。”
嘶!
仙子这……这是在关心我?
赵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随后脸颊迅速被红润爬满,语气中根本难以掩饰欣喜道:“仙子之言不敢不听,往后餐食必定要以龙泉水烹饪,饮水也只喝龙泉水。”
“顾温,此时交由你安排,本王需要每时每刻都能喝到一个时辰内的龙泉水。”
“是。”
顾温点头,内心不由得感叹一句:当真是挥霍无度,奢靡成性,你赵家不亡谁亡?
水房到王府需要走半个时辰,用马车畅通无阻也得一柱香。如果是赵丰一人一天用量很简单,每天马车走一趟就好。
可每时每刻都要喝到一个时辰内的龙泉水,那么他就要安排十二组人不间断的送。
餐食住宿、加班费、一路上对于各级官吏的打点........这一个月下来,三千两都打不住。
郁华秀眉微皱,她只听闻顾温心念中的奢靡二字与三千两花销,已经想出言阻止。
赵家的钱财花多少无所谓,她更不感兴趣赵丰浪费多少银子,只是不想徒添因果。
入世不为救人,也不能因此害人。
忽然,顾温心念再度传来,竟然是一种雀跃的情绪。
‘不过他越奢靡,我吃到的回扣就越多,也能提供更多工作给百姓。如果天下的生意都给我做了,那饿肚子的人会少千万。’
顾温感到最好笑的事情就是他把前世资本手段拿过来,在大乾竟然有种大善人的感觉。
再奸的商,也比士大夫有人性。
他只是自嘲,可落入郁华的耳中却让人错愕,星眸之中多了几分惊讶。
‘连赵家挥霍无度都能变成好事?’
她不懂凡俗运转规律,很难想象如何将赵丰的挥霍让百姓获利,也有些好奇。
念头自此,郁华也只能想想,顾温对她的戒备极深,她怕太靠近会吓跑对方。
一种直觉,顾姓后人可能真会跑,这家伙有点像泥鳅,得想办法抓住他。
郁华再度开口说道:“龙泉应是汴京水脉之首,内蕴玄机,你好生看管,任何事情来与我汇报。”
“是。”
顾温应声,随后退回席位当起了小透明,只是这次周围的人开始向他搭话,还没封侯就已经让人向他献殷勤。
虚幻的名头,带来无尽的权势。
谷雨之后的大乾,本到了春耕的时期,朝廷开始不断下发政令督促各郡播种,一国之本在于农。
名为大乾的庞大机器开始运作起来,一道道政令让无数腐朽的部位发出破损声,有的还能勉强运作,有的已经因再一次的苛政彻底崩裂,在那巨大的爆炸声中是一场又一场的起义。
边疆前线吃紧,后方官吏吃尽。
大乾十一郡之一,泽州郡,以丰富的湖泊与肥沃的土地闻名,大乾最大的粮食产地。
长河落日,蔓延千里,三河一江孕育的沃野平原。
无数胡骑在远处驰骋,远处的河流映照出他们的倒影与一轮昏沉的落日,马蹄印尽头,他们的身后一座城池正在熊熊燃烧,烽烟连接黄昏与大地。
老人驼背弯腰用尽最后的力气插下秧苗,随后倒入农田,鼻腔被沃土侵染,呼吸逐渐停止,不带任何挣扎,就如此挺直种在田里。
那株秧苗是方圆千亩地唯一的翠绿,余下尽数白骨皑皑。
在这个大乾最肥沃的农田上,春耕的秧苗并没有种下。
传到汴京,入皇宫,落到那位身穿道袍的皇帝身上,也只换来了一句。
“朕要炼丹,得道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