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来香炉山同心湖。
不过是陈玉楼临时起意。
所以,下山时并未决定带上麈鹿,只是留下足够的青草、井水,又吩咐几个伙计在一旁看顾好。
但……
谁也没想到。
他们才抵达山下,白泽竟然自行跟了上来。
此刻隔湖相望,陈玉楼按下打算上前的老九叔,从他暗暗摇了摇头,直觉告诉他,白泽此举绝非意外。
它应该是在指引什么。
洞府?
宝物?
灵草?
还是……福地?!
一个个念头在他脑海深处逐次闪过,但无论哪一种,对他而言,都是意外之喜。
“哦,好。”
老九叔跨出去的脚步一下收回。
虽然不明白为何,但既然少掌故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周围一众人,则是大气都不敢喘,即便隔着近百米,但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别的,生怕会惊扰到它。
“呦呦——”
白泽仰起脑袋轻轻呼唤。
空灵的鹿鸣声在山谷中响彻。
身形掩藏在青山水雾之间,让它看上去说不出的幽静神秘。
恍如闯入了麈鹿的领地。
只见于书画中的景象,一下投影到了现实世界。
一切虚幻的不像真实。
“陈大哥……它好像在呼唤你过去?”
听着那一道道空灵幻象的声音,灵秀眉微蹙,小脸上满是错愕,忽然轻步走到陈玉楼身外,压低声音道。
“唤我?”
陈玉楼心头一动。
凝神望去。
白泽在鸣叫时,似乎确实在不断朝他颔首,隐隐还能从它那双澄彻的眸子里,看到一丝焦急。
“难道真是?”
见此情形。
陈玉楼不由想起,还未在罗浮和袁洪身上种下灵种前的种种。
似乎亦是如此。
“那你们先在这等等,我过去看看。”
当机决断。
陈玉楼回头看了一眼众人,留下一句话,便起身快步朝白泽所在的山石处走去。
从之前洞庭庙后院的短暂接触来看,白泽极通人性,眼下情况明显不对。
所以,真有可能被灵猜中。
一众人中,除却他外,灵因为自幼就在山中采药,与药石芝草、山间野物作伴,最是懂得它们心思。
等他行至半路。
几个负责看顾的伙计,也从山上一路追了下来。
见状,陈玉楼担心会惊吓到白泽,立刻冲几人远远地摆了摆手,还好几个伙计脑子转的还算快,当即停下了脚步。
只是一脸惊奇的望了过来。
陈玉楼来不及解释。
放缓气机,平整心绪,不至于会让它受惊,闲庭信步,缓缓靠近。
等他一路走到那片石笋般的乱石外。
白泽那双眼里,竟是浮现出一丝说不清是赞赏还是惊喜的神情,朝他点了点头,随即纵身一跃,从山丘上落入沼泽中。
都说鹿伏鹤行。
陈玉楼一路跟在它身后,才总算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除却犹如梅的细小蹄印外。
沼泽间,几乎再见不到任何痕迹。
仿佛是从水草上漂浮过去。
一路上,白泽不时还会停下,扭头看上一眼,好似在确认陈玉楼是否跟了上来。
香炉山之所以得名。
便是因为这座山谷四周崖壁耸立,自下而上,形如一座炉子。
此刻的它,所指引的方向,赫然就是炉口处。
那一片古木参天,灌木林立,其中又夹杂着乱石,几乎无路可走。
但白泽却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径直绕过林子外一株大树,刹那间,身形便被密林遮掩。
见此情形,陈玉楼哪里还敢迟疑,下意识加快步伐,一入林中,恍如闯进了一座无形的结界。
阳光从树冠中倾泻而下,光柱洒在厚重的落叶上。
除却前方白泽缓缓地脚步声,几乎再听不到其他任何动静,幽静沉寂的可怕。
潺潺水声、虫鸣鸟叫、风声浪潮,一瞬间尽数消失不见。
好似全都被被隔绝在了外面。
陈玉楼眉头微皱。
自古以来,就有‘剑门天下险、青城天下幽、峨眉天下秀、九寨天下奇’的说法。
先前半夜登青城山,也确实见识到了天下极幽几个字的含义。
但……
纵是青城,似乎都远不如此处。
若不是脚下传来的清脆碎叶声,以及阳光划过脸颊,带起的一丝暖意,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入了一座融于四方的虚数空间。
就如拔仙台顶,刹那消失的玄德洞天。
行走在其中,甚至让他有种分不清真实与幻境的感觉。
仿佛这种景象就不该存在于人间。
“咔嚓——咔嚓!”
白泽穿行在古林中,身下落叶被踩碎的声音不断传来。
终于。
不知多久后。
脚步声戛然而止。
虽然身影被密林灌木遮挡,但陈玉楼似乎还是能够清楚探知到它的存在,几步上前,等绕过一左一右两株并排而生,恍如一扇门的古树。
抬头便看到。
白泽正静静地站在林下。
有山泉流水潺潺而过,雾气从中飘起,凝而不散。
而在水泽后方,赫然是一片泥泞之泽。
陈玉楼瞳孔微微放大,脸上露出震惊和难以置信,顺着视线望去,那一片山泽里,竟是矗立着一副又一副的鹿角。
光线透过林雾散落其中。
让它看上去就如一副画。
栩栩如生,又说不出的模糊感,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残忍美感,神秘悠远,让他仿佛时空错乱,一瞬间回到了马鹿寨后山的龙摩爷。
“不是洞天,也不是福地。”
“是鹿死之地!”
陈玉楼心头一颤,脑海里猛地浮现出一个词来。
都说大象预知到死亡之前,会脱离族群,找一处无人知晓的角落,安静等待死亡,时间久了,象骨堆积如山,白骨与象牙交错。
所以也叫埋象之地。
而深海中的鲸,同样有着这样的本能,在察觉到死亡时,会自行前往深海,一鲸死万物生,故而又叫做鲸落之地。
他只是没想到。
君山岛后山山谷中,竟然藏着一座鹿死之地。
看那一副又一副,交错纵横,仿佛从沼泽中长出来的鹿角,粗略一扫,至少有一二十之多。
也就是说。
曾经至少有几十头麋鹿生存于此。
或许。
在沼泽深处,还埋葬着更多的鹿骨。
而白泽,并非预料中泅渡洞庭湖,来到君山岛避祸,而是自小就在此地长大。
只可惜曾经壮大的族群,转眼间已经只剩下它一个。
这地方如此隐蔽,加上有水有草,也不怪能够避开九头龙和黑蛟七的视线,在岛上躲了这么多年。
咚——
在他思索间。
白泽一双前膝,竟是直直的朝着身前沼泽地跪了下去。
这一幕何等惊人。
以至于陈玉楼眼底都忍不住一红。
它也就是不会说话。
但和鹧鸪哨等人遭遇何其相似。
当日在双黑山下,师兄妹三人亦是如此。
它只是想不明白。
明明数千年来,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洞庭大泽,为何到了今天一日,竟是连最后一座小岛都守不住。
哪怕只是出去觅个食。
就会被人狩猎围杀。
从出生起,更是只能小心翼翼的躲着,生怕被人抓走猎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