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连数天。
众人罕见的放缓了节奏。
并未急于赶路。
昆莫城虽然不大,但位置却是绝佳,地处东天山下。
雪山融化的水汇聚成河绕城而过,河流冲击,在下游形成一片罕见的冲击平原。
也就是进城前看到的那几座山林。
放到湘阴自然不足为奇。
但在戈壁滩,绝对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除此之外,从西门出发,沿着山脚蜿蜒而上,过峡谷,有一座高山湖泊,当地人称之为蒲类海,与雪山相连,湖水冷冽清澈见底。
人站在湖边,有种说不出的放松静谧。
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其中。
要不是时间紧急,一旦筹措到足够的粮食,就会出发鱼海,陈玉楼都想留下住上一段时间。
不过。
几天不行,一夜倒是可以。
当夜一行几人并未归城。
而是选择在湖边扎营。
这两天雪停天晴,但入夜后温度仍是骤降,温差惊人。
这趟来的几人都有修为在身。
连杨方,横练真气功也已经渐渐入门。
这门传自彭道宗的法门,道武双修,一边锤炼体魄打熬气血,一边凝聚真气,练气养身。
几乎就是简易版的长生功。
也难怪沈老头留下的那本古书上,就说常练此功能去百病,有延年益寿之效。
这一路上,近两个月时间。
除去睡觉之外,杨方几乎从无休息,即便只是赶路中的间隙,也会去和昆仑讨教。
加上他本身天赋异禀,资质过人。
横练功已然练到了第二阶,也就是浑天一气养神功的层次。
陈玉楼负手在湖边走过。
抬头望着头顶星空,云在天边水在瓶,似乎一伸手就能触碰得到,落在湖水上碎银点点,整个犹如行走在天河之间。
目光扫过湖边相隔不远的几座帐篷。
能清晰察觉得到,数道气息渐次平稳,起伏有定。
虽然都是修道法门。
但从呼吸行气方式上,横练真气功和服气筑基功还是有种明显区别。
前者自上而下,气势惊人,引气入体冲刷经脉周身,而后者自外向内,有序不乱,层次分明,平和而静。
所以,此刻一眼望去。
即便隔着帐篷,不曾动用神识,单凭几人修行时的气息变化,也能清楚辨认出哪一座帐篷对应的是谁?
昆仑气势最重。
鹧鸪哨气息最深。
“唳——”
靠坐在湖边青石上,正要入定打坐。
忽然间。
一道清脆的啼鸣声响彻。
凝神望去,雾气笼罩的蒲类海上,一道流火般的身影贴水掠来,赫然就是罗浮,它这段时间心都要玩野了,一天大半时间都在外面晃荡。
偏偏辽阔无边的戈壁滩上。
几乎找不出天敌。
就算是再老道的猎人,也无法发现它的踪迹。
而天山高原上的猛禽,如鹰隼、秃鹫之类,在它面前就是入了狼窝的羊羔。
别说对它造成凶险。
远远察觉到罗浮的气息,就会疯狂逃命。
此刻,湖面上水浪翻涌。
一开始陈玉楼还只当它是在玩闹。
直到罗浮破开水雾而至,他这才发现,罗浮身下一双锋利的钩爪上,分明还抓着一头通体雪白的北山羊。
要知道,北山羊被视为天山精灵。
常年栖息在人迹罕至的雪峰线附近。
嗅觉敏锐,灵活无比,能够轻易翻越高山危崖,在冰川之间都能如履平地。
他们在昆莫城这么久。
见过无数种野味。
也尝试过几种。
眼下却还是头一次见到北山羊。
看上去足有一百多斤,四肢健壮,体型彪悍,在偏瘦的北山羊中绝对算得上惊人,一看就是头羊之类。
不过。
此刻与双翅展开的罗浮相比。
看上去却是柔弱的可怜。
嘭!
从湖面掠至岸边,罗浮双爪一松,只听见嘭的一声,北山羊被它径直丢落在湖滩上,一双眼睛里则是露出邀功之色。
见此情形,陈玉楼一脸无奈。
他都怀疑这一趟昆仑山之行后,罗浮会不会彻底激发野性。
又不是鹰隼,哪有凤属捕猎?
“行了,羊我就收下了,想去玩就玩,不过……不准猎食那些牧民的骆驼和羊马。”
见它目光不断在自己和山羊身上来回扫过。
陈玉楼哪里不懂罗浮的意思。
笑着叮嘱了一声。
明白过来的它,当即仰头发出一声雀跃声,随即纵身扑向湖面,几乎是贴水飞行。
湖中鱼儿似乎察觉到了凶险。
纷纷拼命往湖底深处逃去。
不知道为何,看到这一幕,陈玉楼忽然想到当日过南盘江时遇到的那头老鼋。
若是今日再见。
都不用它出手。
以罗浮的脾气秉性和实力,哪还有它肆虐发狂的机会?
不过……
西域这地方确实古怪。
与滇南截然不同。
滇南境内,几乎每一处山川河泽,都要山妖水精占据。
山妖汲取地脉灵气修行。
水怪以湖泊水府化妖。
蒲类海一座如此惊人的雪山湖泊,除却鱼群之外,竟然毫无妖类存在的痕迹。
虽然昆莫城里,自古对它的传言不少。
湖神、水怪一类的说法更是屡见不鲜。
但神识掠过,湖面平静,并无妖气。
陈玉楼也想不明白为何,要说是鬼洞下蛇神遗骨的影响,那昆仑神宫妖魔横行又该如何解释?
琢磨片刻。
实在想不明白。
陈玉楼干脆懒得多想。
也不理会湖面上吹来的冷风,盘膝坐在大青石上,顺息入定。
踏入元婴。
修行青木功,再无需以前那么艰难。
必须是草木灵气浓郁之地。
如今,凡是天地间浮游的灵气,尽皆可以炼化为几所用。
在他入定过后。
夜色如幕,天地间重归寂静,只有天山口处,寒风卷着雪花簌簌而下落入湖面。
山下。
昆莫城。
陕北菜馆,后院,二楼。
微暗的灯光下,花灵从入定中结束打坐。
只是和以往娴静温和不同,此刻的她秀眉微蹙,光线下脸色略显苍白。
不知道为何。
从踏入西域开始,或许是越过玉门关。
她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感觉笼罩。
淡淡的心悸,无形的焦虑。
似乎有什么在身体内逐渐苏醒。
原本借助于修行还能勉强压制,但这段时日,那种感觉已经愈发强烈。
只是每日忙于赶路。
她又不好多说,只能默默承受着。
今夜尤为剧烈。
连入定都被强行打断。
侧身看了眼梳妆桌上的铜镜,借着昏暗的烛火,那张言笑晏晏、英姿飒爽的脸上,多出了几分憔悴,不点自红的嘴唇也透着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