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4章 深山大泽皆龙蛇
过东门朝阳楼。
穿行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
本以为和南涧古城差不多,就是座边境小城。
但出乎一行人意料的是,建水城虽然确实不大,但一路高墙园林,纵三横四,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房舍格局井然有序,院落层出有致。
分明是只有苏杭才能见到的古园林。
除此之外,南诏国时代的分佛寺古塔,双阁十七孔石拱桥,还有彝族特有的黄土宫殿。
当然。
最令他们惊讶的。
还是遍布城内的书院。
走了半个钟头不到,就已经见到了四座年代久远的书院。
临安府学、崇正、焕文、崇文。
灯火摇曳间,朗朗读书声。
要知道,这幅情形即便是在湘阴都难得一见。
随意找了个当地人一问才知道。
建水城崇儒读书的风气之盛,在整个滇南都是数一数二。
早在几百年前。
滇南科举中榜者中,临安府就占了一半左右,堪称滇南之冠,所以又有临半榜之称。
自古以来,临安府的读书人,科举入仕,进朝为官。
退仕后又回到城内,要么大建书院,要么入院教书。
也正是因为如此。
所以,几百上千年下来,建水城中无论汉人、彝族还是佤人,家家户户皆以读书为荣。
即便如今乱世。
读书之风依旧不减。
一行人中大都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何曾见过如此景象。
山上许多人,大都还是小富即安的想法。
稍微看得远的,也只是想着拿命博一身富贵,然后下山买几亩良田,娶个媳妇开枝散叶,却从未想过读书一事。
一时间,不禁陷入沉思。
饶是陈玉楼,也难得心生感慨。
这一趟遮龙山之行。
几乎横穿整个滇南境内。
建水城绝对是他见过唯一有此远见的地方。
只可惜。
若是盛世,建水城绝对算是世外桃源。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先找个地方休息,弟兄们奔波了几天都累了。”
随意指了指旁边一座酒楼,陈玉楼淡淡道。
此行不远数百里。
特地绕到抚仙湖。
可不是为了欣赏此处风光。
走了一天,休息充足养精蓄锐,以应对接下来湖上凶险才是正事。
“是,掌柜的。”
一行人下意识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书院里传来的读书声,对他们而言有种莫名的压力。
“诸位,不知是吃饭还是住店?”
见马队众人靠近,原本在楼内核对账本的老掌柜,哪里还敢耽误,主动接过了店小的职责,朝着众人拱手笑道。
“听掌柜口音,是川人?”
一听掌柜开口,陈玉楼忍不住道。
“是嘞,川北道……。”
掌柜的一愣。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从十几岁逃荒来到建水城,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两鬓已经染霜,但乡音却从未改过。
这些年,他也曾见过不少来往的汉人。
大都是做生意的行商。
目光扫过马背上沉甸甸的竹篓,他心里就有了计较。
这一行人,估计也是如此。
“现在应该叫嘉陵道了。”
“对对对,嘉陵道,也不知道这整天改来改去是为了什么,一会建州,一会改道,过几年怕是又要撤了。”
老掌柜对此似乎颇为不满,低声嘟囔着。
闻言,陈玉楼只是摇头一笑。
民国初就是如此,建制混乱,朝令夕改,老掌柜心有埋怨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是故土。
三天两头更名改姓。
自己又远在异乡,有时候一年半载都碰不到个汉人身影,知道川北道的更是少之又少。
“嘿,说这些做撒子,诸位,先进门。”
回过神来,老掌柜拍了下脑门,一脸歉意的笑着,赶忙让开几步,请众人进楼。
“好。”
虽然是饭点。
但楼内客人并不多。
只有寥寥几桌,大堂显得空荡荡一片。
不过,老掌柜还是特地将一行人请上二楼,又吩咐伙计泡好茶水。
投桃报李。
陈玉楼自然不会小气,让老掌柜尽管上菜。
从初见起。
老掌柜就感觉他气度不凡,此刻更是乐呵的嘴都合不拢。
有心想要结识。
亲自去地窖取了一壶陈年洞藏。
见此情形,陈玉楼哪会拒绝,关于抚仙湖之事没有比老掌柜更合适的人了。
等到几杯酒下肚。
借着微醺的酒意,陈玉楼故作好奇的道。
“对了老掌柜,来时路上,陈某听人说起,这几年仙人湖上不太平,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听他问起。
老掌柜放下酒杯,叹了口气道。
“年年起潮,淹了多少村寨,那些靠水吃水的渔家,都不敢下水了,哪有什么太平。”
“这仙人湖不是山湖么,怎么会起潮?”
陈玉楼皱了皱眉,确实有些不解。
之前傍晚进城时。
站在合子船顶,他特地远远眺望了下城外的大湖。
抚仙湖水域辽阔,比起一路所见的溪湖大了不知多少,不过四面环山,地势低矮,按理说不该有风暴起浪才是。
“谁说不是。”
“我来建水三十年了,这幅光景也没见过几次。”
老掌柜点了点头。
他其实比谁都关心湖上情况。
毕竟,在湖边开酒楼,客人吃的就是一个湖鲜。
这些年里也确实琢磨出好几样招牌,不然生意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但最近这两年,酒楼生意却是一落千丈,不说新客,往日酒楼的老人也不怎么来了。
原因无他。
湖上浪潮翻涌。
那些打渔的都不敢下水。
所以,就造成了眼下的局面,明明守着几百亩的湖水,却几乎到了无鱼可吃的地步。
有时候,好不容易上了一网鱼。
还没进城,就被其他几家半道硬抢了。
为此把他愁的不行。
本来这些事,他也只是憋在心里头,眼下几杯酒下肚,那股牢骚和不满再也压制不住,倒豆子一样冒了出来。
“难道就没人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陈玉楼提着酒壶,替他斟满,顺势问道。
“怎么不查。”
“不就是……”
老掌柜下意识开口。
只是,这句话才出口,窗外一阵夜风吹来,一下让他酒醒了大半,额头上冷汗涔涔,捏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一时间不知道是抬好还是收好。
“老掌柜这是有难言之隐?”
陈玉楼笑着端起酒杯,一口饮尽,这才笑吟吟的道。
“这……” 见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