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些书的老先生摇头晃脑地否认：“岂不闻《诗经》十五国风，俱是闾里歌谣。农事婚姻，哪个不能成文章？此子是师古肖古之人啊！” 聚在一起的妇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充满了惊疑不定。他们比那些男人还要讶然，农村妇女说的是……她们吗？可她们除了相夫教子就是缫丝绩麻，又有什么可写的呢？何曾有人单为她们写一篇话本？ 楚棠将故事内容简要叙述了一遍众人却是听得云里雾里。 曹雪芹也有些惊疑不定：“举凡话本杂说，以叙波澜之事，楚姑娘所述之事，前后似乎无甚关联？” 白居易难掩意外：“文中之“我”与祥林嫂，除了一场问询之外，听不出何种交集，这却是何种写法？” “倒是这个‘我’字用得别扭，难道此人并非鲁迅？” 本来犹自疑惑的白居易一听弟弟这话却是笑了：“知退想岔了。岂不闻诗有代言之称？文中之‘我’，或为鲁迅代言之人，自然非其本尊。” 所谓代言，即诗家于诗中将自己拟为他人，代为言事，如杜工部“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将自己拟为幽居空谷的佳人，以表己身高洁与不遇之慨；又如王江宁“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之句，拟为闺中少妇抒发。前者犹可象征，后者就决然不是王江宁本尊了。 他给出自己的判断，随即又饶(zei)有(x)兴(bu)趣(si)地看向白居易道：“兄长笔力纯熟，技艺得心应手，当真不考虑与我一同来作传奇么？” 那边的白行简还在游说，说什么话本杂说亦可成为名著，后人颇爱这些解颐逗闷之本，传世之篇还可被排成戏文久久传唱，不比做诗文差之类，惹得白居易大为无言，末了还是看够戏了的元稹忍笑上来解救好友。 文人各有论议，但也有单纯看故事的人，他们对这个结局不甚满意：“啧，是个悲剧啊！” “这迅哥儿的心也是个狠的，怎么就把人写死了呢！” 李家宅里，李清照撑在桌子上，心中充满疑问：“询问灵魂有无与祥林嫂之死有何关系？祥林嫂到底是如何死的，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好在楚棠并未让众人疑惑太久，只听她接着道： 【视频原因就不专门等大家了，我在这里做了个故事梗概，大家可以对照着来看一下。】 她一边讲述一边将课件展示出来，众人一目十行看完，眼里几乎都现出了唏嘘之色，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地响起一句话—— 祝福2 可是水镜上祥林嫂的故事却是一个彻头彻尾赤裸裸的悲剧，无所避忌地在他们心上划下一道大口子，只言片语便是一个血淋淋的现实如在目前。 “天呐……祥林嫂的婆婆竟把她卖给别人！” “真是个见钱眼开的老妇！” “便是再嫁，祥林嫂的丈夫和孩子竟又是没了。几遭苦痛，于一女子而言可谓灭顶之灾。” 唐朝。 “幼时孤苦，长成后命途又几经变易，实在令人唏嘘。” 另一边。 “是啊！”杜甫闻言目露感怀，“黎庶多悲，鲁迅于话本杂说中亦能见天地众生，倒是超迈我等良多。” 李白吟诵起屈子的诗句，潇洒的仙人一瞬间染上尘世之悲：“时移世易，民生哀苦却是一般无一。” 乡野里，先前还兴致勃勃的农人村妇面面相觑，有的甚至抹起了眼泪。那种被文士看见写进书中的欣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叹息难过，为这狠心人写的狠心的故事。子似的。 却引起更深远的沉默。 水镜上出现了一段课文，恰是那篇《祝福》的开头，不少文士定睛去看。 “原来题中的‘祝福’，指的是新年的祭祀之仪。” 先前便对这题目有些生疑的施耐庵施耐庵同样明悟般点点头：“浙东旧俗有近年关祈神赐福之仪，送灶日即始筹备，除日致敬尽礼，迎接福神，拜求祝福。十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鲁迅如此信手拈来，莫非是浙东人士？” 唐朝。 “晚云闪光、爆竹声声、家家祝福，倒是写得热闹。”白居易也来鉴赏一回。 话毕，就见对坐的白居易向他举杯遥遥相敬，显然对这段补充相当满意。 仿佛受到启发似的，白行简念念有词的沉吟良久，忽然抬头道，“用楚姑娘的话说，水镜上这一段文字，是否就是后世所言的‘环境描写’？” 乍闻此言的元白一人对视一眼，回想起上一节课对“风雪”与“火”的阐述，再对比水镜上的文段，似乎……确是如此？ 刚刚那一段“热闹之中又见沉郁萧瑟”的解析，说得多好啊！ 至于挑起这场“不甚友好”的话题的白行简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兄长与友人的眉眼官司，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此法可学，无论是作书还是评书。 楚棠将与她相关的信息从文本中提取出来，做成了一个个人档案，又将相关的人物外貌、神态、语言描写标在一旁，设置滚动播放。 “无春之人”的阐释令众人倏然心惊，但更裸露的剖析还在后面。 【祥林嫂是等郎媳，自幼来到祥林家，所以她失去了作为女儿的身份；丈夫祥林包括后来的贺老六去世，她又失去了作为妻子的身份；最后儿子阿毛被狼吃掉，她也失去了作为母亲的身份。 话音落，众人纷纷沉默下来，不少女子眼中隐然可见悲色。共情一个人，尤其是浓墨重彩的话本中人本便更为轻易，更何况非女、非妻、非母这样一个令她们惶恐无措的事实，北宋。 只是她的悲苦写满了时事与运命的无常，祥林嫂却在无偿之外，尽是蛮横的剥夺。 清朝。 “我听着心中当真难受。”妻子轻轻拭了一把泪，“你知道这像什么吗？” 妻子眼露不忍：“好似祥林嫂之生死，于时人并无任何所谓。” 这些人感怀不已，另一边，饶是写惯底层妇女的关汉卿也不禁移开目光，面露不忍：“此种孤苦，戏文少有。” 楚棠抛下本节课的核心问题，随后便将全文展示在屏幕上滚动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