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将至,人影作鸟兽散,各自提灯归家。 殷晴红着脸儿,拉过他衣袖,小声道:“燕不恕,我们也去坐船吧。” 望仙台可远眺整座金陵城,灯火辉煌,处处红飞翠舞,而沁水之上,明月之下,时有画舫花船缓缓驶过,其间笙歌阵阵,丝竹悦耳,有人正悠悠弹唱着不知名的江南小调。 “如何?”殷晴眼睛闪闪发光,她从小长在雪山里,今日一走江南水乡,也想趁着蝉鸣清风夜,满载明月归。 两人租下一间干净花船,屏退他人。 殷晴性子跳脱,见着水也贪玩起来,脱去鞋袜,坐在舟头,将一双雪白玉足浸入江水,脚上踢着水花,手上摘着莲叶,听着不远处花舫传来的女声吟唱,十指纤纤弄碧波,玩得不亦乐乎。 燕归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嘴角上扬。 江面之上依旧漂浮着几场盏晚归的花灯,烛水映照殷晴眼底,她一双乌溜溜的眸子,也如这清波月影,水光粼粼。 少年一低眸,殷晴掬一捧泉水靠近他,一弯朦胧月影,正落在她手心里,随着她抬手动作,那弯明月,也微微荡漾,碎月银花,好不美丽。 “饿了吗?”燕归带回一只荷叶鸡,一手拨开层层缠绕的荷叶,扯下一个鲜嫩多汁的鸡腿递给她。 殷晴小心翼翼地将手中泉水放回江中,好似她当真抓到了“月亮”般。 “怎会一样?”殷晴拍干净手,认真道:“虽说江月年年望相似,可赏月之人,却是不同。” “我。”殷晴用手指向自己。 “明白吗?”她固执重复:“才不是夜夜都能见到的。” 也罢…这大约就是他与她的不同之处吧,天真傻气…也傻得可爱。 “唔唔!”殷晴瞪他一眼:“你想撑死我吗?” 殷晴冷哼一下,不理会他,美滋滋地吃起来,她是头一回见用荷叶包裹蒸煮的鸡肉,甚是新鲜,香甜软糯的鸡肉一入口,殷晴眼瞬时一亮:“燕归,你上哪儿买的?” 殷晴两颊塞得鼓鼓囊囊,赞不绝口:“好吃,真好吃!” 饭后,燕归在前撑棹,殷晴坐于船头,拨开接天蔽月的重重莲叶,两人向着碧江深处,慢慢驶去。 殷晴回头再看望仙台,暮色苍茫里,灯火亦不真切,依稀间能只看清垂杨影断两岸间,旁得全是一团团弥蒙云烟。 他手指灵巧,买荷叶鸡时,顺手在江边折了几根蒲草,如今闲来,便用折来的草,三两下编了个活灵活现的小蝴蝶出来。 不出他所料,殷晴果然欢喜,小小一玩意,捧在手心,竟跟如获至宝般爱不释手:“哇!真是好看,燕归,你怎么还会编这个?” 殷晴顺着他的话往下夸:“是是是,燕少侠能人异士,无所不能。” 殷晴提着那只小蝴蝶,越看越喜欢,不禁好奇追问:“所以,你为什么会呀?” 少年一哂:“你看着我做甚?你也想喝?” 见他这么一问,殷晴蓦地说:“我哥哥从不许我饮酒。” 只是兄长一贯严厉,以她年纪太小,喝酒伤身为由,不准她饮,也断不许师兄师姐们偷偷给她酒喝。 “想做什么就什么…” 从前以往,她乖乖听兄长师尊安排,却少有人对她说,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殷晴脑袋靠在他肩上,小声说着,这样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燕归也不打断她,默然听着。 燕归向她一扬手中酒葫芦,道:“雪地的酒,大多暖身要紧,自然是火辣辣的烈。喏,江南梅子酿,入口清甜,女儿家也能喝,想尝尝吗?” 字音未落,她手也尚在空中。 殷晴手心一颤,那只碧绿的小蝴蝶,随风飘摇。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