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掉厚厚的棉袄,长舒出一口气。
这种通体被热气化开的感觉,无比的舒畅。
二人都在八大胡同混过日子,话头一打开,聊的热火朝天。
八大胡同最多的什么?
毋庸置疑,必然是桃色新闻。
再圣贤的人也免不了欲望的恶俗,话题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卿云楼花魁苏宝宝头上。
胡莱神神秘秘的问白灵筠,“你知道卿云楼被封之后苏宝宝去哪了吗?”
卿云楼?
白灵筠想了想,怎么有点耳熟?
摇摇头,他拢共也没在胜福班住几日,能把韩家潭进出路口走明白就不错了,哪还有闲功夫去留意什么卿云楼,苏宝宝。
胡莱一撇嘴,“听说是被穿黄皮的人接走了。”
穿黄皮的?
白灵筠回想着自己在宛京见过的几大阵营。
沈啸楼的四盟军是清一色的灰蓝色军服,被毙了的高弘霖原部队穿的是藏蓝色军服,跟黄皮沾边的也就剩赵天佑的人马了。
“北新军?”白灵筠不确定的问。
北新军是从京津冀三地抽调出来的,队伍很杂,穿蓝、穿灰、穿黄,什么颜色的军服都有,很不统一。
再说从晋西到宛京,这相隔甚远的接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花魁,不至于吧?
胡莱喝了口茶,说书似的讲的头头是道。
“郑建琛曾在卿云楼一掷千金,只为博取美人一笑,奈何襄王有心,神女无意,钱没少花,情没少投,愣是连人家花魁的闺门都没踏去进一步。”
安逸日子过久了,白灵筠脑子都生锈了,想了半天才想起郑建琛这个名字来。
可不就是晋西督军郑瀚文的儿子,赵天佑张口闭口称呼的大公子吗。
“这不,沈司令头天给卿云楼贴了封条,第二天苏宝宝就被接走了。”
啥?这里面怎么还有沈啸楼的戏份?
“沈司令给妓院贴封条?”
不是,沈啸楼业务这么宽泛吗?查封妓院的事也归他管?
“那可不。”
胡莱越说兴致越高昂。
“这禁娼令下了一轮又一轮,不仅丝毫没禁住,反而使得这个行当越发猖狂,沈司令来到宛京城打响的第一枪不是剿匪,而是封妓院,虽说他只带头封了卿云楼一家,但个中意思别个还不明白吗?没过多久,总务司、警政司、督察处三家联合,把宛京城内的大小窑馆扫荡一遍,说是还解救出不少被拐进去的女子,这只挂名不作为的三头畜……咳,三个部长,可算是干了件为国为民的好事。”
白灵筠摩挲着下巴,这么说的话,他想起来了。
那日东郊戏院唱《牡丹亭》,沈啸楼和景南逢去听戏,令原本与他第一次同台搭戏的英哥儿更加紧张结巴。
下戏后,他偶然路过一家雕栏玉砌的小楼,被一名挥舞粉红帕子的大姐追的满街跑,中途突然被沈啸楼拦腰抱住,脚没站稳便莫名其妙挨了顿羞辱。
卿云楼,原来就是那家妓馆。
但沈啸楼……
封的那么巧合吗?
窗外寒风凛冽,屋内二人却聊的热火朝天,而今日的一番闲谈也让白灵筠认识到了一个全新的胡士衡。
这位止步于一千三百年科举之路的胡秀才,他的思维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培育出的封建固步产物。
他熟读圣贤书,却能侃侃而谈八大胡同的桃色新闻,甚至浑水摸鱼一窥花魁芳容。
他撰写八股文,却以笔名投稿报社刊登连载爱情故事,并且在奇闻艳遇专区小有名气。
他是清廷最后的秀才,会在城外教书育人,又是行走江湖的郎中,能治头疼脑热的小病。
除此之外,间或还接些红白喜事混个温饱,可谓是三教九流,多方位全面发展。
如此众多营生之下,白灵筠不禁疑惑,不说赚的盆满钵满,也合该收入可观,怎至于眼下这般一贫如洗,餐食仅以土豆果腹?
对此,胡莱无奈叹息。
“就是因为生意做的太杂,时常错不开时间,鱼与熊掌无法兼得,终归得不偿失啊。”
白灵筠听明白了,胡莱虽身富多技,但一来分身乏术,二来不善经营,最终的结果就是活没少干,力没少出,耗时耗力却落得个收支不平衡,一身清贫的下场。
但若让他只专注其一,微薄的收入又无法糊口,无奈之下只得回到东四盟老家,降低支出成本,提升生活质量。
白灵筠不由一阵唏嘘。
看来,无论在什么时代下,京漂生活都是同样的艰难困苦。
天边擦黑,又有降雪的征兆,王虎掀开门帘进来提醒。
“少爷,天黑路滑,早些返程吧。”
胡莱看了看天色,翻箱倒柜找出把木柄雨伞,抖掉上面的灰尘,递给白灵筠。
“你初来黑省,一时恐难适应,风硬雪大,多少遮挡些吧。”
黑省天气冷,雪花落在身上一时半刻并不会化成水,等进了屋子拍打两下,雪落地而不湿衣服。
所以在这里,下雪天是没有人撑伞的,大多是戴皮帽子,有的甚至头顶没有任何遮挡在外行走。
白灵筠没有推辞,接过雨伞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