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护驾!快护驾!”这可吓坏了值守的大内侍卫,纷纷尾随皇帝奔向承乾宫。
“娘娘~呜呜呜~”承乾宫内外哭声震天,人人悲戚,目中含泪。皇贵妃性情温柔,心地最是善良,经常为犯错的宫女太监说情。承乾宫上下,不知多少人受过她的恩惠。如今逝去,怎不叫人悲伤?
跌跌撞撞地闯进承乾宫,见到停在凤塌上那香消玉殒的芳容,顺治帝懵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往下落,却哭不出一丁点声音。许久,他缓缓地问:“皇贵妃临终前说了些什么?”
“回主子的话,娘娘临终时还惦念着秋决犯人的性命,说希望主子命人复核死刑案件,莫要杀错了人;娘娘还说,‘去世后禁装金玉之物,丧礼俭素’”,皇贵妃的贴身侍女哭着回答。
“爱妃呀,你总是这般善良,临走还想着别人!苍天啊,你为何要夺走爱妃的性命?朕这个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思?”顺治帝嘶吼着,如一只孤独的野兽,脑海中浮现的全是与董鄂氏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看奏折时若是草草看过,她便会提醒他应该看仔细些;每当他要和她同阅奏章时,她都会拜谢说:“后宫不能干政”;每当他下朝,她总是亲自安排饮食,斟酒劝饭,问寒问暖;每当他批阅奏章至夜分,她总是为他展卷研墨,侍奉汤茶;每当他听翰林院的官员讲课结束后回宫,她一定会打听讲课的内容,他也会再给她讲一遍,每次讲给她听的时候,她都非常高兴;她本不信佛教,是他为她解释《心经》的深层含义,她因而专心研习禅学,经常问他:“一口气不来,向何处安身立命?”;每次他担心她的病情,她总是说不碍事……
“爱妃,你离朕而去,朕的心死了也!”痛断肝肠的皇帝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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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呃~”顺治帝痛苦地睁天眼睛,御塌旁只有一个人,温柔地瞧着他,目中尽是悲伤。
“皇帝醒了,喝口参汤吧”,那人小心翼翼地将金汤勺递到他的嘴边,不是别人,正是皇帝的亲娘昭圣皇太后。
“皇额涅,朕不想喝。爱妃死了,朕的心也死了”,顺治帝流着泪不肯进食。
“皇帝,若是董鄂氏还活着,一定不希望你为他过度悲伤,而是希望龙体康健,治理好大清的万里山河”,昭圣皇太后流着泪说。
“皇额涅,朕想随爱妃一起去”,顺治帝摇了摇头,闭上龙目。
“混帐!身为天下万民之主,怎可为区区一介女子丢掉自己的性命?你死了倒是容易,心中可曾想过额涅会因为你的离去而难过悲伤?可曾想过皇子尚幼,祖宗百战得来的江山会因为你的离去而毁于一旦?我大清以孝治天下,这便是你心中的孝吗?”刚才还泪流满面的皇太后忽然暴怒起来。听在顺治帝耳中却宛如当头棒喝,哭着向母亲致歉道:“皇额涅,儿知错了,为了大清的万里山河、为了您,儿不能死!”
“我的好儿子呀!”听了这话,昭圣皇太后搂着儿子大哭,左右无不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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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无法死,那便只能给死者以身后殊荣聊寄哀思。
悲痛至极的顺治帝传谕亲王以下、满汉四品官员以上、并公主、王妃以下命妇等,俱于景运门内外齐集哭临辍朝五日。尽管董鄂氏临终前曾有遗言丧礼从俭,可他却坚持要大办特办。先是谕礼部追封爱妃为皇后,礼臣们拟议谥号时,先拟四字,不允;至六字、八字、十字而止;犹以无“天”、“圣”’二字为歉,最后谥曰‘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方肯罢休;考虑到孝献皇后性情柔弱,一个人在异世界难免孤独恐惧,下令将服待皇后的太监、宫女三十名悉行殉葬;接着命满洲二、三品大臣抬着梓宫从皇宫奉移到景山观德殿暂安,举办大规模的水陆道场,一百零八名僧人诵经祈福超度亡魂;皇帝亲临寿椿殿,为后断七;又遵循孝献皇后的遗愿,停止下年秋决;还在西苑广济两山同时举行仙驭道场,为逝者超度祈福;按照体制,皇帝批奏章用朱笔,遇有皇帝或者太后去世时改用蓝笔,过二十七天后,再用朱笔,可孝献皇后死后,顺治帝用蓝笔批奏章,竟长达四个月之久。
“嘭!”乾清宫内,顺治帝狠狠地拍起御案,怒骂道:“那些学士平素里个个自夸文彩斐然,可写的都是些什么狗屁文章?丝毫不能彰显孝献端敬皇后的美德于万一!”董鄂氏死后,他命大学士金之俊撰写《孝献皇后传》,令内阁学士胡兆龙、王熙编写《孝献皇后语录》,还亲自动笔,饱含深情地撰写了四千字的《孝献皇后行状》,充分展现孝献端敬皇后董鄂氏的美言、嘉行、贤德。用情之深,天下罕有。然而,让学士们撰拟的祭文,却怎么看怎么不满意,连续呈上三次稿,皆不允,还发起脾气,骂那些文章没有充分彰显出孝献端敬皇后的美德。
“吾辈凡再呈稿矣!再不允。须尽才情,极哀悼之致。尔等谁敢再写?”翰林院内,内阁学士胡兆龙问一众学士。已经被皇帝骂了三次,谁敢触真龙的霉头?许久,居然无一个敢写的。
“下官愿意一试”,中书舍人张宸自告奋勇。
胡兆龙点点头,他知道此人博学、工诗文,有些才情,叹道:“青琱(张宸字)且试写之”。
张宸也不多说,提笔洋洋洒洒写起来。胡兆龙看后,沉默半晌方说:“此文也许能合圣意,呈上去吧”。
“主子,学士们又拟了篇祭文”,乾清宫内,吴良辅小心翼翼地将文章呈上御案。
“哼!”顺治帝冷哼一声,接过祭文。听到真龙这声冷喝,一众内侍吓得头都不敢抬。
“渺落五夜之箴,永巷之闻何日?去我十臣之佐,邑姜之后谁人?……”看着看着,顺治帝居然没发火,先是沉默,继而泪下,“这篇祭文写得好,写得好啊!只有这样的文章才配得上朕的爱妃!”此文写得的确好,翻译成白话是:“迷茫地听着这五更的箴言,她在后宫出名是什么时候?辅佐君王胜似我们十个大臣,在邑姜(周武王之妻)以后还有什么人比得上她?……”
“此文何人所写?”终于停住哭泣,顺治帝问。
“回主子的话,是中书舍人张宸所写”。
“哼!我大清那么多大学士,写的文章竟不如一个中书舍人!”皇帝感叹过后说道:“传旨,将张宸擢为兵部督捕主事”。从此,张主事便成了简在帝心的人物。(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