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参见大汗”,哈达恭敬地行礼。
苏勒坦看似不满地摆了摆手,“你我之间莫讲这些虚礼,深夜见朕何事?莫非城内有眉目了?”
这种没把臣下当外人的随意,是皇帝笼络重臣的一种手段,可若是当臣子的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下场往往很惨。哈达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丝毫不敢不守礼节,毕恭毕敬地禀告,“大汗,乌衣卫山西所千户长达木丁传来消息,后日寅时初刻,他将带着城里的内应夺取清远门,放我军入城”。“嗯,把握有多大?”苏勒坦习惯性地摸了把胡须。自从称帝后,为了维护君主的威严,他特意蓄起胡须,也养成了思考军国大事时摸胡须的习惯。
“达木丁已经策反守卫清远门的千总李应明,大同知县王度也愿相助,加上奴才埋伏在城内的百余乌衣卫勇士,成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哈达沉稳地说。
“好!”苏勒坦兴奋地将大手一挥,“后日,朕会安排精兵在清远门外接应。告诉炮营,明日猛轰武定门、制造攻击武定门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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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营都司李兴邦原是军医出身,按理是当不了营官的,可架不住人家医术高超,救过彭总镇家大公子的性命,自然而然地变换身份成了武将,直做到大同都司的位置。
李都司是出了名的好脾性,待人客气,即使对待下属也是彬彬有礼。不过,正应了那句话,慈不掌兵、义不守财,脾气太好便压不服手下的骄兵悍将,营中的将领都不甚服他。彭有德怕他性子软弱出差错,特意命朔平营都司张忠协助其守城。先时,李兴邦的大同营被抽调了三百人守助马堡,失陷在城外,只今只剩九百,张忠的朔平营更惨,只余三百多残兵败将。不过,彭有德又征发了城内的八千青壮协守,每面城墙摆了二千,大大缓解了兵力不足。
次日,李兴邦正与张忠商讨城防之事。李应明笑吟吟走了进来,一见二人就打了个大大的千,这种左膝前屈,右腿后弯,上体稍向前倾,右手下垂的动作本是满州礼仪,随着满人入主华夏,渐渐也成为绿营军中的礼仪。“今日犬子百岁,标下在云心楼备下酒席,晚上请两位大人务必赏脸光临”。
一笔写不出两个李,李兴邦对李应明的印象是极好的。他性格柔弱,部下不怎么服他,唯有李应明对其唯命是从,闻言想也不想便答应了,“李千户的公子过百岁,本官一定前去讨杯水酒喝。哈哈哈~”
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朔平营都司张忠皱起了眉头,“大战在即,明日可是李千总值守,喝酒恐怕会误事”。
“张都司放心,标下今晚只浅饮几杯,绝不敢误明日守城之事,请您今晚赏光同饮如何?”李兴邦笑容满面地相邀。
“吾今夜值守,不敢擅离,公等自便”,张忠冷冷地拒绝。
见他不肯去,李应明亦不强求。晚间,李兴邦命家奴备上礼物,乐呵呵入了云心楼,见大同营的千总、把总们皆在。
“标下见过都司,请都司上坐”,一见他来,李应明慌忙迎其上座。李兴邦亦不推辞,入上座坐了。忽听胡琴响起,一群着蒙古服饰的妙龄女子手持马刀,翩翩起舞。
“都司,此乃云心楼的压轴妙舞:马刀舞,据说是流传于草原上的舞蹈,别有一番滋味呢”,李应明笑着解说。
“妙哉!此舞本官倒是头一回见,果然别有一番滋味”,李兴邦一边说,一边瞅着中间最美的那女子直勾勾地看。
“那是云心楼的魁柳烟儿,标下已经安排妥当,稍后便让他服侍都司”,李应明压低声音说。
似乎听到俩人的对话,舞动着的柳烟儿忽然朝李兴邦抛了个媚眼,直把都司老爷撩得心怒放。
酒越喝越尽兴,都司老爷忽然想起来,问道:“李千总的公子今日百岁,何不抱出来让大家伙瞅瞅啊?”
“呵呵,小儿刚喝过奶睡着,请您稍等”,李应明朝心腹使了个眼色,那心腹离去。须臾,从堂外涌入一彪兵马来,个个明晃着刀枪、杀气腾腾。
“李千总,汝这是做何?”李兴邦骇得脸色苍白。
“卫军大兵压境,大同城是守不住的,吾已归顺大卫,请都司跟吾一起举事”,李应明恳切地说,对这个上司,他还是有感情的,不忍心下毒手。
“这如何使得?总镇对吾恩重如山,吾怎可叛他?李千总,吾知道汝是一时糊涂,只要回心转意,既往不咎”,李兴邦头摇得似拨浪鼓,反劝起他来。
“都司~”李应明还要再劝。忽听“啊”的一声,马刀从李兴邦背后透体而过,都司老爷惨叫着一命呜呼,却是柳烟儿从背后给了李兴邦一刀。
“不降便杀了,啰哩啰嗦做甚”,柳烟儿柳眉倒竖,恶狠狠地问其他大同营的将领,“尔等降是不降?”
可怜一帮男儿汉,愣无一个敢反抗,个个皆说愿降。李应明可不敢相信他们,只将他们软禁,取其印信,命心腹控制住大同营。杀了十几个不听话的刺头后,大同营被有效控制。
寅时初刻到了,晨雾朦朦。
“出发”,达木丁手一挥,与王度、李应明、冯云骧、孙宗恺、徐化溥等人带着一千人马往清远门而去,又命赵义、柳烟儿各带五十个乌衣卫番子四处放火。
因为熟悉巡逻时间,达木丁、李应明等人避开了巡逻队,直抵清远门下。达木丁等人隐伏于外,只让李应明带本部走近。昨日值守的正是朔平营都司张忠,见是李应明,还以为他是来换防的,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李千户,本官昨日值守,无法赴令公子百岁宴,稍后派人将礼物送入尊府,还望海涵”。
“都司,您太客气了,末将可不敢当”,李应明忙不迭地感谢,猛然拔出刀来,狠狠一刀直入胸膛。“汝!”张忠用手指着李应明,颓然栽倒。
“给我杀”,达木丁率众迅速杀散群龙无首的朔平营军士,打开了清远门的城门。与此同时,城内四处火起,乱成一团。
“浩瑞~浩瑞~浩瑞~”等候多时的卫军勇士从清远门一涌而入,见人便杀。
正蓝旗满洲牛录章京傅格与大同知府刘宏誉负责巡查,闻讯带着五百余人拦截,无奈杯水车薪,纵然满八旗骁勇善战,也无济于事,很快傅格、刘宏誉便双双被砍倒,将人头做了卫军的军功;守卫和阳门的正黄旗汉军甲喇章京张所养中流矢而亡;守卫永泰门的大同镇标中营游击包应恒见势不妙,脱去将袍企图躲入城中,被追上的卫军乱刀砍死;守卫武定门的镇标后营游击郑国印最是机灵,见事不可为,索性命部下丢盔卸甲投了降,同样机灵的还有大同道佥事戚良宰,听说城池被攻破,忙命家人在家门口竖起降旗;有机灵的,便有不机灵的,大同兵备道冯瑾觉得自己中的是大清的科举,理应为大清尽忠,头悬一根麻绳,上吊殉了大清国。
大同镇总兵彭有德被卫军包围在总兵府,左冲右突冲不出去。
“总镇,大势已去,不如~不如降了吧”,有心腹劝他。
彭有德叹了口气,“吾已入正黄旗汉军,乃是旗人,亲戚家眷又皆在北京。汝等汉人可以降,吾等旗人万万降不得,只能以死报圣恩矣!”说完,命人堆起干柴,举火自焚。
大同总镇府升起冲天火光,千古雄城今属卫矣!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