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大程度上来讲的确如此。”高务实叹息道:“你可以认真想想一件事:为什么最终平定太平天国的力量并非所谓天下精锐的满蒙八旗,而是以曾国藩、李鸿章为首的汉族地主阶级。
然后,你还可以想得更深一点,那就是既然他们仅凭地方团练就能击败让满蒙八旗束手无策的太平天国,那按理说他们回过头来剿灭满蒙八旗、颠覆满清朝廷,也可谓轻而易举对不对?可是为什么,他们却都没有选择造反?”
刘馨沉吟道:“你是说,满清朝廷在那时候已经和汉族地主阶级完成了高度的利益捆绑,因此无论曾国藩也好,李鸿章也罢,他们觉得自己的利益在当时的朝廷里是受到保护的,所以并没有什么动力去做推翻满清的这件事?”
高务实点头道:“这就是主要原因,当然还有一些次要原因,比如他们各有力量,又怀疑自己能不能让全体汉族地主阶级都站在自己身边,以及社会层面对于忠臣的溢美、对于‘逆贼’的不屑,乃至于他们获得较大力量时自身年龄的大小等等,多多少少也都是影响因素之一。
但我还是那句话,阶级利益得到保护甚至满足,这才是主因。就像那句名言说的:政治就是把自己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的人搞得少少的。
这话就叫一针见血,因为在当时而言,地主阶级的力量还真就是最大的。而只有那位伟人,他才能通过革命的组织把几乎全民的力量聚合在一起,超过地主、资本家等原本看来最强大的力量……这实在是宛如神迹,我是肯定做不到的了,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刘馨点了点头,道:“我总结一下,你的主要观点归纳起来就是说:社会阶层的上升通道必须保持开启,因为它是社会保持稳定的基础。至于如何上升,哪怕只是最简单的花钱也无可厚非。”
“倒也不能说无可厚非,只能说两害相权取其轻。”高务实沉吟道:“其实在封建社会里,朝廷许多政策都有意想不到的两面性。
比如你看咱们那会儿很多人一开始都大夸特夸张居正改革,认为是给明朝续命的关键,但是没过多久,许多明史学家比如毛佩琦教授,就认为正是张居正全面铺开的一条鞭法加速了明朝的灭亡。
同样,虽然满清捐官制度被批评为卖官鬻爵,但其实我们也要看到这只是其中糟糕的一面,而另一面,捐官制度也起到了尽可能多的把社会不安定因素吸纳进入体制内的作用,这又在客观上维持了满清统治的稳定性。
这可以对比元朝来看,元朝虽然在社会管制上比明清都要松弛,但是由于元朝没能很好解决地主阶级的上升通道问题,结果就是元末这些土豪大地主如刘福通、郭子兴那种人,干脆自己给自己找出路了。”
刘馨点头表示明白,同时道:“所以你现在要给这些人的天花板开个洞,虽然和满清不同,不能给他们官做以免搞得天怒人怨,但至少身份问题可以给他们解决解决,是这样么?”
“呃,你要这么想也不是不行,但其实我这么做最直接的原因,反而是为了之前的另一项改革擦屁股。”
刘馨大为诧异:“为之前的改革擦屁股?这话怎么说的,你之前的改革不是都很谨慎,也都很成功吗?”
高务实大笑道:“哈哈,那是你这么觉得,又或者说正是因为那件事我只做了一半,所以后果的显现还需要时间……但我如果不进行后续的政策跟进,问题迟早还是会因为堆积得越来越多而最终爆发的。”
刘馨更加好奇了,问道:“到底是哪件事?”
高务实瘪瘪嘴,说出了刘馨万万没料到的三个字:“开藩禁。”
“开藩禁有什么问题?”刘馨睁大眼睛道:“这不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吗?甚至两全其美啊!朝廷丢了包袱,许多宗室也摆脱了桎梏。”
高务实干笑一声,道:“那我问你,大明其实和元朝一样,同样没有解决大地主们的上升通道问题,但是为什么也没有爆发多少大地主造反,而最终也的确是死于农民起义——当然还有满清的趁火打劫?”
这个问题又把刘馨问住了,狐疑道:“是哦,按照你刚才那番理论,这好像也不太应该才对呀。”
高务实苦笑道:“因为明朝出了个朱棣,他或许是个天才,或许单纯碰巧,总之他的一项措施成功消灭——或者至少说是大为遏制——了产生超级大地主的土壤,这使得明朝的统治居然诡异的稳固,如果没有满人崛起,没准各种制度明明都称得上稀烂的大明朝还能继续统治下去。”
刘馨惊讶极了,问道:“有这种事?朱棣干了什么?”
高务实两手一摊:“藩王内迁,宗室养猪。”
刘馨气极反笑:“啊哈,就这?你说这是一项天才制度?”
高务实并不介意她的生气,依旧苦笑道:“你先别生气嘛!心平气和地想想看,藩王这种超级大地主遍布于内地,是不是把周边的豪强都吸干了?结果是不是在任何地方上都只有家里出过高官的家族,才有能力在藩王的持续吸血之下继续维持较大的产业?
拿我高家举例,我河南一省之地,光是地位极高的亲王就有周王、郑王、唐王、崇王、赵王、潞王……原本还会有个福王。那你想想,除了我们家这种地位的家族还能避免被他们剥削,一般的地主没有高官后台能顶得住他们吸血压榨吗?
你看看原本明末的情况就知道了,为什么最后一个还能形成较大势力的文官集团是东林党?我告诉你,那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南直隶、浙江、福建等南方沿海没有地位太高的藩王!”
刘馨倒抽一口凉气,喃喃道:“居然是因为这样……居然是这样?”
高务实慨叹一声,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但是你也别太在意,藩禁还是要开的,我不能容忍这么大一群蚂蟥一直吸大明的血;文官集团我也是要削权的,否则这批特权阶级会比宗室更嗜血。
但是,该补救的我也得去补救,该引导的我也得去引导……总之我的任务很艰巨,不是说我改明儿当了首辅,这些事情就能一蹴而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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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驾照到期,明天要去体检+补证,今晚就先更这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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