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精神气也不太足,光是和高务实寒暄几句都要中途停下来歇两口气才能接得上,以至于高务实都忍不住劝他多保重身体。
这话倒不是装模作样,高务实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和赵志皋有什么仇怨,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哪怕任何一个心学派的官员,只要大家相争的只是治理天下的手段问题,没有演变成私人恩怨,高务实都不至于迁怒到希望对方疾病缠身之类。
谈不上清高,单纯是没有这个必要。
既然知道了宫里今日有大喜,高务实对之前没见到司礼监的人就不再那样高度警觉。不过从群臣的角度来说,大家既然都知道此事,当然也都知道自己还有活干——很多人的贺表都还没来得及写呢,最迟明日一早,那可是必然要呈送司礼监的呀。
因此,今日来迎接的人虽然乌泱泱一大片,但却显得没什么组织,高务实也善解人意得很,很快就表示这样的大喜之下,大家都有事要忙,就不要一直围着自己打转了。而对于大家的好意,自己也都心领,实在是万分感谢、不敢克当云云。
各个衙门、部院都分别走过去感谢一通,说了些场面话,因为大家确实有事要忙,这迎接的大场面很快也就散了。
不过,诸位阁老却都没离开,反而在王家屏的提议下,连同高务实一块儿都往宫里走——他们当然不是去后宫,而是去内阁,内阁也是在宫里的。
此时,一直靠边站了好半晌的董一元和刘?就有些尴尬了。他俩可没有跟去内阁的身份,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好在高务实没忘记他们,甚至还特意招手让他们过来和几位阁老打个招呼——是的,在方才众官与高务实的寒暄中,这两位站在旁边的堂堂当世名将、官居总兵、各挂五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的一品大员(都督同知从一品),连插嘴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笑死,阁老们寒暄,有你们这些“门下走狗小的某某”说话的份?眼下武臣中能有这个待遇的,估摸着也就戚继光和李成梁二位了……嗯,李如松说不定也有可能。
或许是看在高务实的份上,王家屏好歹是正眼打量了这二位总兵一眼,点头道:“尔曹此番远赴朝鲜作战也算辛苦,既然来京述职,且把战功陈述详尽,内阁自会拟票提出赏格,并请皇上早些批复。”
元辅亲口指示,二人自然忙不迭感激连连。其余阁老如梁梦龙、周咏,知道他们都是高务实的嫡系,也先后开口勉慰了几句。
甚至就连赵志皋,也都随口赞扬了一番——高务实听了忍不住怀疑,觉得赵志皋可能根本不知道董一元咸兴败北一时,或者知道有这件事,但事情和人物在他脑子里对不上号。
但是到了沉一贯却不同了,此公先是打量了董一元一眼,问道:“彭信古就是在你麾下效力的?”
董一元尴尬承认,然后道:“此事末将实有罪责……”
“知道就好。”沉一贯面无表情地打断道:“虽是高阁老为你求了情,但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导致大败简直闻所未闻,望你日后警醒,即便今次不罚,将来也莫要再犯。”
这番话显然话里有话,董一元虽然不知道内阁争斗到底是个情况,但大概也猜到沉一贯这话多多少少有指责高务实包庇手下的意思。董总戎明明也是一把年纪的老帅了,却在三九天里听得额头冒汗,连连表示一定谨记沉阁老教诲,今后绝不再犯云云。
到了刘?,沉一贯倒似乎有些兴趣,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然笑道:“还算是一表人才,就是这个头也忒高大了些,听说令妹入了高府?”
不过他明显不是要刘?回答,因为问完这一句,沉一贯就直接转头朝高务实笑着问道:“日新公,尊如夫人不会也是这般‘高人一等’吧?”
有一说一,刘?确实高大,不过真要说身高,他比高务实也就高了两指左右,用京华的计算方式,两三厘米罢了。
但他不光是高,因为常年练武,那一身横练的肌肉可远非高务实能比。高务实虽然也时不时保持一定的锻炼,但身材只能说是匀称,而刘?看起来就只能用“魁梧之极”形容了,立在几位阁老文臣面前,宛如一尊铁打的金刚,视觉压迫力着实有些夸张。
当然了,这也没什么可比性,真要说个人武力,六位阁老就算加在一块儿,刘?十个呼吸之内完全足够收拾了。
显然这种对比毫无意义,因为即便只有一个沉一贯,现在人家实际上是完全无视刘?,刘?也不能多说什么。
高务实心里知道,士林间对刘馨的观感一直不太好。在士林看来,刘馨又不是黄止汀这样的土司出身,明明是汉人女子,却和女土司一样在南疆带兵打仗。打完仗也没安生,不是找个夫君嫁了,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偏偏成了京华的所谓秘书长,在高务实府里做着幕僚的活儿。
若是个男子,这自然无可厚非,在“相府”做核心幕僚可不简单,别说县令、知府,就算是兵备道见了也得客客气气的。但问题在于刘馨是女子啊,这在很多人看来就不能接受了——你一个未婚女子长期住在高府不说,居然还是高务实的首席幕僚?你这个幕僚到底是做什么的?
好在刘家是将门,而且是历史并不久远的新兴将门,刘显又是发迹于底层,因此士林虽然对刘馨此事私下有些流言,却也不至于太在意。
“他们刘家本来就不过靠着一些厮杀的微功才有今日,能把自家的女儿送到实学宗门之家、六首状元出身的高阁老身边,那是何等荣耀?名分什么的刘家自然顾不得了”。
其实,刘显去世时对此之所以耿耿于怀,也未尝没有这个原因。而刘馨也正是因为知道父亲对此可谓死不瞑目,所以才放弃了此前一直坚持不嫁的想法,最终给刘家正了名。
虽说她不是正室,但士林反而认为这才是正确的,因为高、刘两家在他们心中衡量,那绝对是门不当户不对的。
按理说事情至此就算告终,然而沉一贯今天却拿这件事来开玩笑,就实在有点出乎高务实的意料之外了。
你若是个称我为“日新兄”的,这样开个玩笑倒也无伤大雅,可你一个称呼我为“日新公”的,开这样的玩笑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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