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即便是同样代表皇帝而派出的监军,诸如各要地的镇守太监,他们也只有监督之权,遇事只能奏报给皇帝,处不处理、怎么处理都得皇帝最终决断,而行事手段则也只能是下旨。
下旨依然要经过另一些文臣,比如内阁你就绝对不能绕过,否则理论上来说,即便是这道圣旨本身,它也是无效的:“不经凤阁鸾台,何名为敕!”
但高务实打破了这个惯例,他罢黜李松这件事,看似是他一个文臣“处理”了另一个文臣,好像和平时某文臣弹劾另一文臣,导致后者下台同样性质,其实不然。
这里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弹劾要生效,是皇帝在收到弹劾之后,认定了此弹劾的理由成立,然后以圣旨来进行裁断。故以性质而言,该文臣的下台是直接遭到了皇帝的罢免,而非是弹劾他的文臣以“一己之力”将他罢免。
高务实这次的做法,差别就在于皇帝因为授权在先,在事情的发展过程中没有任何其他力量有插手的余地。如此,事实上就成了高务实说要罢免,堂堂蓟辽总督便被罢免了。
这其中的最大问题,对于文臣们而言并非是皇帝没有插手的机会——这个他们其实不关心,甚至很多事如果皇帝都能不插手,他们没准还更高兴。
真正的问题在于,因为皇帝没机会插手,那么内阁也就变成了只能干瞪眼,甚至应该说是连干瞪眼的机会都没出现——等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李松都已经在被送往京师“处置”的路上了,而顺天巡按御史李汝华则已经按照高务实的军令去了密云,正式暂代蓟辽总督之职。
这在他们看来就太他娘的离谱了!
先前给你这个名义,那是因为此战的确比较重要,因此给你个面子,好让你麾下的人重视起来,可不是真让你干这种事的!
这就好比领导跟你说“有什么意见尽管提”,你还当真就蹭鼻子上脸,指着领导一阵数落?你这种人出现在连续剧里包管活不过三集啊。
但问题是高务实现在就这么干了,不仅干了,他甚至还没有太多的解释,只是简单的把事情讲了讲,就说已经把李松押解回京,等候朝廷发落。
啥?你说发落就发落,我朝廷衮衮诸公不要面子的?
何况这里面还有一点玄乎:那位顺天巡按御史李汝华和高务实是有关系的!这李汝华是河南睢州人(后世河南睢县),睢州属开封府,新郑也属开封府,故其乃是高务实的本省、本府。而且不仅如此,他还是万历八年的金榜,与高务实又是同年。
同乡又同年,任谁都知道他肯定是实学派出身,肯定是高党站队的啊!
然而,既然此公条件如此之好,为何混了十几年还只是顺天巡按?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原因也不复杂:此公在那一科金榜排名在三甲倒数第一十六名。
在极其看重名次的大明官场,这个成绩……一般来说进中枢是基本没戏的,外放为官的进步速度一般也挺难。事实上呢,当然的确如此。
李汝华字茂夫,睢州人,万历八年进士,初授仅任兖州推官。
然而到底是高务实的同乡同年,六年考满之后调任工科给事中,曾经弹劾过多位心学派高官。当然,他人微言轻,弹劾什么的基本上都是按照某人的明示暗示去办,这就不必细说了。
后来他又改调吏部给事中,不久转任江西巡按,回京一年后,再转巡按顺天至今。
他的出身和履历在心学派眼中非常简单,就是脑门上贴着大大一个“高”字的那种人。而且在他们看来,李汝华和高务实还完全不同,高务实能混到如今这个高度是多方得力,但不论怎么说,他自己的事功确实令人瞩目。李汝华则不然,他根本没有什么事功,金榜题名十几年也依然还在做巡按,根本不是什么“得力人物”。
这样一个人,你高经略二话不说就给他拉扯到去“暂代制军”,是不是太过分了啊?这培植乡党的做派又是不是太明显了些,一点吃相都不讲了?
于是,围绕着高务实弄权植党的弹劾一时甚嚣尘上。前次因为漕军暴动都没能将高务实召回京师的心学派官员立刻激动起来,纷纷摩拳擦掌,大有趁此机会一举将高务实拉下马的势头。
高务实听庶弟高务若念完京师送来的这些报告,有些担忧地道:“大兄,局势似乎不太妙啊。”
“有什么不妙?”高务实眼睛看着鱼漂,神情镇定自若,淡淡地道:“数十万大军在外,皇上又不是三岁小儿,岂会跟着他们犯蠢。”
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高务若当然也懂,但他显然还是觉得隐患很大,谏言道:“如今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这场仗终归是要打完的……”
这意思很明显,自然是说等到仗打完,就该秋后算账了。
然而高务实呵呵一笑,摇头道:“这场仗若是打得不好,不用心学官员推波助澜,我自然也是有大麻烦的。不过,若是这场仗打赢了,任凭他们如何舌绽莲花、颠倒黑白,皇上也不会拿我黜落李松一事来怪罪什么。”
“但若这件事成了皇上心中的一根刺呢?”高务若仍然有些担心。
高务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莞尔一笑:“为人臣者,不可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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