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的棋艺稀松平常,李廷机却似乎精于此道,连下三局都是李廷机胜,结果反倒让他急出一身汗来。
不过高务实“气量”倒是够大,不管输得多难看,他都悠闲无比,一点也不在意。这反倒让李廷机怀疑起来,心下暗忖:恩师是不是借手谈的机会暗示我什么?
是责备我不懂得收敛锋芒?还是教诲我要看淡胜负?亦或者……
他这一走神,居然被高务实扳回一局。李廷机连忙认输,高务实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想得太多了。”
李廷机嘴上立刻认错,心中却难免有些腹诽:我记得郭公当初可也曾说老师你“算计太甚”呢,这会儿倒说我想多了。
谁知道高务实仿佛学过他心通,一边伸手拨乱棋局,一边淡淡地道:“算计太甚与想多了,可不是一回事。”
李廷机本就比较耿直,听了这话立刻面色涨红,偏偏不知道怎么回答,旁边的叶向高与方从哲同时朝这边瞥了一眼,却又同时立刻收回了目光。
高务实又笑道:“我不是责备你,只是希望你知道,‘算计过甚’不代表算了不该算的,而‘想多了’却是做无用功。这句话,你可以回去细思。”
李廷机只好应了,同时那边叶向高与方从哲也十分默契地推了棋局,说是平手了。
高务实便问他们道:“阮福源与额尔德木图近来学得如何?”
三人对视一眼,李廷机出面作答:“阮福源聪颖,但为人图巧,行文华丽而根基却嫌不固。额尔德木图天资有限,但此子为人诚恳大度,读书也甚是努力,学生三人都挺喜欢他的。”
高务实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自己事忙,于是又当了甩手掌柜,把这两名弟子交给自己的三位门生,让他们去指点二人学问、“代师授艺”去了。
听了李廷机的话,高务实微微颔首,又问:“若不论他们二人的身份,只当是我大明学子,再假设他们学问也都过得关了……你们以为此二子将来能做何官?”
这个问题就明显是考校了,李廷机三人都没有立刻开口。
过了一会儿,还是李廷机最先发声,道:“学生以为,额尔德木图可做一封疆,至于阮福源……或可为词臣。”
封疆,意思是督抚;词臣则可大可小,“青词宰相”也是词臣,翰林编修也是词臣。不过李廷机这里说的词臣,恐怕意有所指,大概是说阮福源比较会溜须拍马,适合做个“近臣”。
高务实笑了笑,未置可否,又问叶向高与方从哲:“你二人有何看法?”
叶向高道:“学生以为额尔德木图可掌军,阮福源可入阁。”
他这话和李廷机的看法差别就很大了,但高务实依然不置可否,又望向方从哲。
方从哲摇头道:“学生愚钝,未曾有识人之明,故不敢妄言。”
好家伙,三个学生,看人的标准不同也还罢了,连性格差别都这么大。
不过高务实并不做品评,只是笑了一笑,道:“好吧,你们的意思我都知道了。”然后站起身来,道:“我且去更衣,你等自便。”
三人连忙站起来,各找借口告辞,高务实也不多做挽留,随口客气两句便放他们走了。
这一走倒是走得很是时候,高务实“更衣”虽然只是个借口,但他刚打算回后院小睡一会儿,却被告知圣意下来了。
高务实问了一下,才知道皇帝果然不肯答应,“坚持原判”,但因为要给高务实面子,所以又下了一道圣旨给他,用来说明原因。
原因当然也没有什么别的,无非是正法纪云云。当然这圣旨虽然写了很长,但估计不是皇帝全文口述,而是只讲了个意思,再由中书们草拟的。整篇文章写得骈五俪六,道理讲那一大堆,意思却就一个:不能准卿所请,那四人该下狱的要下狱,该打的要打,该罢的要罢,该降的要降,否则就开了诽谤重臣的坏口子。
高务实无可无不可,只是吩咐下去,让下人们注意京师舆论走向。
这么一耽搁,睡完午觉的刘馨又出来了,知道这一结果,不由笑道:“这下你该干的事都干了,名声保住了,倒霉蛋也继续倒霉了,是不是就要听皇上的劝慰,‘出而视事’了?”
谁知道高务实仍然摇头:“不急。”
“还不急?”刘馨诧异道:“再等下去,王锡爵可就要抵京了,到时候申时行就有了一个强力帮手,这事儿搞不好还得再起波澜。”
高务实琢磨自己这午觉也睡不成了,干脆在太师椅上坐下,往后一靠,毫无部堂大人风范地翘起二郎腿,歪着头道:“王锡爵来了才好啊,他一起复就做阁老,我又没什么好礼物送他……让他吃了瘪不是正合适?”
刘馨更诧异了:“这件事你还能扯上王锡爵?”
“不是我扯上他,是他自己肯定会跳进去。”高务实笑了笑:“你就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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