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忘了,李如桂的问题不是没来拜会,是得兵宪发牌而不至、擅离职守而不报、未经批准而出兵,真要严格说起来,的的确确是可杀的。
不过,既然高务实说了死罪可免,他还是只能忍住,听高务实继续说话。
谁知道,高务实却偏偏不如他的意,没有直接表明要如何处置李如桂,反而朝他问道:“听说,汝契兄长得知此事之后,立刻写了疏文送去京师了?”
李成材心中猛地一突,暗道不妙——这事儿他怎么知道的?他还知道什么?
但高务实此刻正微笑着朝他看来,李成材也不敢目光闪烁,更没有机会多思考什么,只好硬着头皮、一脸歉然地道:“确有此事,吾兄得知此事,震怒异常,反思前因,觉得此错皆在李家,因此立刻上疏,不仅请辞宁远伯爵位,也请尽罢李氏子弟,以免将来沿祸。”
高务实一听就知道李成梁这是以退为进——远的不说,他和李如松父子二人前不久在漠南大战中得的两个斩首敌酋大功都还没赏呢,这又是请辞爵位,又是请罢子弟,换了谁做这个皇帝也下不去手啊?这样慢待功臣,天下人岂不寒心之极?
所以高务实立刻大摇其头,诧异道:“汝契兄这是何意?他勤于王事,对于家中子弟的教导哪能事事关心,这件事和他有甚关系,值得他请辞爵位?不瞒你说,此番漠南之功,李家出力甚多,便是流爵换世爵,务实也是万分支持的。”
李成材不知他这番话是真是假,但还是连忙摆出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只是口里说出来的偏偏又都是谦辞,无非是“职责所在”、“微末之劳,不敢言功”云云,末了又转头夸起高务实,说李家能“薄有微功,皆兵宪之赐”,算是极尽卑词了。
高务实呵呵一笑,摆手不去接这个茬,却道:“另外,尽罢子弟之说……恕务实托大,这实在是胡闹。”
李成材顿时愕然,因为这句话还真有些托大。
但高务实仿佛只是顺口谦虚,根本没觉得自己托大的模样,叹了口气,继续道:“汝契兄之高祖便世袭铁岭卫指挥佥事,李家也算是数代将门了……何谓将门?世代为国效力于边地,或守土,或开疆,为王事尽心效力之家族,便是将门。
李家既是将门,子弟效命军中便是正途,难道到了汝契兄这一辈,竟然自觉功成,不欲子孙后代继续忠于王事了吗?否则,何以要求‘尽罢子弟’?知道的或说汝契兄是为避嫌,倘若那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汝契兄是在以此要挟朝廷呢。”
“要挟朝廷”这四个字,高务实并未加重语气,但却明显把语速放慢,听进李成材的耳朵里,就不免有些惊雷之音了。
李成材脸色一白,心中暗道不妙:这样做本来就是要挟朝廷,但只要没人作梗,朝廷肯定假装不知,顺着李成梁的意思“温言勉慰”,然后一句“不允”就行,你好我好大家好。
然而如果有人作梗,尤其是像高务实这般极得圣眷之人作梗,那……那他娘的就可能坏事了!
李成材背后顿时惊出冷汗,连忙道:“吾兄岂敢有此非分之想,还请兵宪千万明鉴则个!”
高务实笑吟吟地看着李成材,没有立刻答话,就在李成材有些经受不住,想要再解释一番的时候,高务实偏偏又开了口。
他轻笑一声,淡淡地道:“疏文上了也就上了吧,不过这样的疏文……依我看,有一不可有二,否则必为朝廷不满,这一点,还请李参戎为我转达汝契兄,想必以汝契兄之明,定能深解其中之意。”
李成材心中一颗大石头落了地,暗吞一口吐沫,忙道:“是是,兵宪指点得是,末将一定转达,一定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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