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高务实早就认为,卫所制度不改,兵归将有的体制不变动,这个军事改革换了谁来都没用,甚至让他高务实自己挽袖子上去,也干不成什么事,顶多就是跟李鸿章当年的自嘲一样,做个“裱糊匠”罢了。
可是裱糊匠的工作只能吓唬人啊,他也不是没有做,譬如京华火枪厂和京华火炮厂就是典型的裱糊匠工作——对他京华集团来说不是,对大明来说肯定是!
据他了解,京华现在给九边各军提供的隆庆二式火枪已经超过十一万多杆,提供的大小各类火炮超过四千门,但是有多少用处,那真是谁都不敢保证。
这些东西在戚家军、李家军、麻家军之类的家丁部队手里肯定是有用的,但如果发给卫所兵,搞不好依然是个烧火棍。
为什么?人家饭都吃不上,打个屁的仗、卖个屁的命!你当是红军战士啊?
瞧瞧这两位科道官的奏疏,“请罢班军工作,令各都司统领官军,随带器械,同原定营军一体操练,如有工程,听工部将觅夫银两雇募,将各军粮盐银两凑齐,虽勋戚边臣不得违禁冒请”。
这说的就是朝廷和勋贵、边臣随意役使军队做工的问题,可见这两位老兄还算是胆子大的,敢把这事指出来。
可是没用啊,这事现在是个死循环:卫所兵缺钱不肯卖力训练和打仗——朝廷觉得卫所兵无能,只能做做公——卫所兵更缺钱,只能做工,更不肯卖力训练和打仗——
没完没了,越来越烂。
高务实此前让朱翊钧清查勋贵田亩,这事朱翊钧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已经开始干了,成效多少有一点,但也不大,甚至还搞出一点乱子来。
不要误会,并不是哪位勋贵吃了豹子胆敢造反,而是下面的官兵闹了几次骚动。
听起来很神奇吧,皇帝把原先被侵占的军田收回来分给你们,你们居然还骚动了,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还真不是。
因为田分给你了,以前该你干的那些做工、种田之类的活虽然可能不用做了,但你该操练、该去打仗你就得去啊。可是这些人祖宗好多代都不操练、不打仗了,完全成了农民兼杂工,现在让他们去打仗,他们自然既不会、也不乐意喽。
更何况,那些做工、种田的事,说不定还会被“大出血”的勋贵们变本加厉地还回去。
这还搞个鬼?不骚动才怪了。
可是这样一来事情就难办了,总不可能铲除勋贵啊,真要是把勋贵铲除了,皇帝一个孤家寡人,不得被文官集团欺负死?
所以现在这件事也搞成了僵局,不清丈勋贵田亩,接下去的清丈工作就没法做了;清丈勋贵田亩,这些也不知道是可怜还是可恨的卫所兵们又要骚动闹事。
于是这次巡视京营的两位科道官也不敢有什么“搞个大新闻”的建议,别看说了七条,其实说穿了就是在两件事上打转:钱粮和纪律。
但由于他们不敢拿卫所制度来说事,所以高务实只能给出这样一个评价:
说的都对,屁用没有。
不过郭朴现在并不是让他就大明的军事制度改革提意见,只是跟他说大阅的事,所以高务实只能压下心中的不满,放下这份奏疏,道:“朝廷应该同意了?”
郭朴微微挑眉,道:“自然。”
高务实无意义地笑了笑,道:“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只怕也见不到什么效果,光凭这些,怎么搞这次大阅?”
郭朴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道:“肃卿在时,边军整肃倒是颇有成效,但京营方面,他也没工夫去动许多。到了为师秉政之时,朝中的局面又有了波动,能够萧规曹随就已经不容易了,更不敢轻易对这京营下手,眼下看这情况,这京营只怕连抽调一万看得过去的军队出来都不容易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我三伯不是没工夫管京营,是连他都没办法!
高务实心里叹了口气,暗道:京营问题说到底是卫所问题,卫所问题说到底是钱的问题,而不仅仅是勋贵的问题。说实话,我倒是有办法解决,但那需要大量——不对,是巨量的钱财做后盾,然后分批次、分地域的处理。您老现在跟我说,我又不是神仙,我也解决不了啊!
可是,郭朴毕竟是自己的恩师,他下台前的最后一件大事,必须办妥才行,纵然不可能彻底解决,至少也要能当时忽悠过去才行。
实际上,京营虽然垃圾,可是也不至于连一万能看得过去的人马都抽调不出来,关键是勋贵们近一年来一直被清查田亩,心里都有怨气,肯定是不会主动配合的。
要让他们主动配合,现在连皇帝都没这个面子,毕竟清丈他们的田亩就是皇帝下的令。
唯一能让他们给面子的人,天底下有且仅有一位:就是我高务实。
“若元辅信得过下官,这件事元辅就不必过问了,只请元辅给下官三日假期,三日之后,下官一定给元辅一个交代。”
高务实换了口吻,做出了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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