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窃以为,土司固我国土,土官固我朝臣,然其地世管,其官世袭,与寻常有别。若其仇在我内地,当依国法而处;若其仇在我国外,可依国仇而论。是故,安南之遣刺客图臣与诸土司,虽非朝廷之国仇,实乃臣与诸土司之国仇,焉能不复!
然此既为臣及诸土司与莫氏为仇,则征伐所需兵卒器械、粮草饷银,自不该由朝廷所付,皆由臣等自筹可矣……若能一扫交地,何如复报昔日黎利之旧怨邪?”
黎利就是那个发动蓝山起义,百战而使明宣宗觉得留着安南是个亏本买卖,终于放弃的黎朝开国之君。
高务实提这一点的意思很明白——虽然后来黎利还是要向大明求封,大明也准了,且要求他三年一贡,每次准备两尊“代身金人”以为大明当年战死的两员大将抵命。
但不管怎么说,堂堂大明居然不得不放弃已经吞并的国土,这在朝廷文官自信心爆棚的明朝,还是很让朝臣们不爽的。
高务实就是要利用这种心态,让他们把这件事的思路引向“打安南,报旧仇”这边去。
因此这篇奏疏就分成三个层面:
先是论大义,高务实说是遵孔夫子的教导,要以直报怨——莫茂洽这个扑街仔居然敢惹我,那我还不得打回来?揍他丫的!
再是讲道理,虽然土司是咱们的臣子,可是他们是直隶官,莫茂洽是外夷官,土司和莫茂洽之间的仇,明显可以适用于国仇。
最后说好处,既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也不费朝廷一银一铜,我高某人和广西土司包打了!而且打完之后,还能给咱们大明报了当年的那点旧怨,这还不好?
高务实这样的臣子显然是皇帝最喜欢的,因为只要是他提出问题,就一定不会只是单单把问题报告给皇帝,让皇帝自己去纠结怎么办。
而是随同问题,把解决的办法一并提出来,并且这个解决的办法还特别轻松,作为皇帝只需要朱批一个“可”或者“允”、“准”等字即可。
这样的大事,皇帝居然发现自己只需要一个字,就完全解决问题了,剩下什么都不用管,全部交给下面就能办完,那怎能不觉得爽快?要都是这样的臣子,这皇帝当起来岂不是省心百倍么?
所以,当外廷有些人还在争论高务实这个“土司与安南之仇可以比拟国仇”的说法到底有没有道理的时候,内廷的司礼监已然明确放出风声来——不花朝廷一文钱就可以报百年前的旧怨,谁反对谁就是别有居心!
这下子外廷就一时失声了。
没法子,大明就有这种传统,对内的事情大家吵一吵没什么关系,对外的时候口径必须统一,而统一的口径还必须是强硬——就好比后来崇祯实在没法子了,想和后金议和,结果还只是有这个意思,事情泄露之后也不得不丢车保帅一样。
连皇帝都不敢承担对外软弱的罪名,可见“刚明”不是说着玩的,那是两百年的传统。
因此,外廷的争议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次日,内阁的票拟呈上了皇帝的案头,意见当然是同意。
皇帝的回复也很及时,并且用词非常的有意思:情有可原,下不为例。
其实朱翊钧是很想直接批复一个“准”的,甚至干脆来个“妙极”,不过有些事可以想却不可以直说,天朝皇帝的调性总要维持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