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这里,忽然伸手拉开马车前帘,冲着从新郑高家一直随他进京而来的马夫高陌道:“高陌,刚才我们出京城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可能被什么人盯梢了?”
四十来岁,精瘦却丝毫不显苍老的高陌摇头道:“大少爷,城门口那种地方,如果有一个人要盯梢我们这样一个车队,是绝不可能会被发现的,而且这群响马跟咱们应该是巧遇。”
高务实其实很少跟高陌交流,因此突然听他这么回了一句,不禁有些意外,下意识反问道:“为什么?”
高陌答道:“因为马蹄声太凌乱,也太急促了,就算响马不如官军训练齐整,但也不至于为了抢劫我们两千两银子,就在这种隆冬时节策马狂奔,因为这样一来会把马队跑散,二来现在是寒冬腊月,这样狂奔之后对坐骑十分不好……响马之所以难剿,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转移得太快,这样不惜马力地狂奔,一定是有更大的事情。”
高务实怔了一怔,暗道这分析有理,但转而又有些奇怪,高陌一个马夫,居然能有这般见识?
对自家的马夫,高务实有什么疑惑自然不会藏着掖着,直接就问道:“以前倒是没发现你这般见识不凡,你一直是我家的马夫?”
高陌微微躬身,平静地回答:“大少爷明鉴,陌原本是令伯存庵公为提督操江时的亲兵,早年曾和倭寇打过些仗,也剿过一些流寇山匪之类。后来存庵公因上疏言事,得罪了严嵩父子,致仕归家,我们一些老兄弟自愿随存庵公返乡……隆庆二年,存庵公仙逝前,将陌安排进了六房做事。”
高陌口中的存庵公,乃是高务实的大伯高捷,他字渐卿,号存庵。嘉靖十三年甲午科乡试第十二名,嘉靖十四年乙未科会试第二百二十名,殿试三甲一百九十一名。初任户部贵州清吏司主事。嘉靖二十三年十一月,转任兵部职方清吏司主事。嘉靖二十四年八月,升兵部职方清吏司员外郎。后任山东兖州府知府、山西按察司副使、江西布政司右参政。嘉靖三十五年六月,上命江西右参政高捷为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提督操江,兼管巡江,曾率军多次击退倭寇入犯。嘉靖三十七年闰七月,因得罪权宰严嵩父子,严世藩嗾使南京给事中陈庆弹劾高捷,于是被降调曹濮兵备副使,可是没多久高捷又因功升陕西右参政。但严氏父子余怒未息,再次使言官诬劾,高捷愤而遂弃官归里。
高捷此人历来刚直豪爽,节侠自喜;为官惠贫摧强,植弱察奸;素闲武略,立功不傲。归里后,家居杜门谢客,口不谈世事,足不履公庭。安心课农教子,化导乡里。高务实在乡读书,最开始就是高捷给他开的蒙,也是高捷亲自教导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高捷不仅是他的大伯,还是启蒙恩师。
隆庆二年,高捷去世,享年六十七岁,同年高拱被逐回乡,亲自教导高务实。
至于高陌为何在高捷临终前被安排进了六房,高陌自己虽然不说,但高务实却能猜到:他大伯高捷只有一亲子,一养子。养子名字和高拱那位内侄张孟男同名,叫高孟男,是高捷一位故友之子,身体有些不好,已婚十余年而无子。高捷亲子名叫高务滋,算是高家在高务实这一辈的老大哥,此人早些年游手好闲,虽无大过,却也无甚才能。高捷致仕回乡之后严格督导,这几年算是有了点人样,不过人品虽然大变样,学业进益却还不大,所以现在仍在老家读书。
高务滋的年纪比高务实大了足足二十好几,因此他的长子高瑞雏比高务实还大了十岁,嘉靖四十二年三月,时任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高拱以三年考满,奉旨荫一子入监读书。由于高拱无子,按例可在家族中随意安排一人,高拱考虑到当时的高务滋看起来有些“朽木不可雕也”,怕大哥一房将来前景堪忧,于是便将胞侄孙高瑞雏唤去承荫,进国子监读书去了。此人现在就在京城,不过国子监在当初高拱任祭酒之后抓得比较严,高务滋是住校读书,高务实来京之后还只跟这位比自己大十岁的胞侄见过一面。
长房家里现在没有什么顶梁柱,高捷自然不放心让高务滋照顾安置自己这批老部下,于是将他们散于各房,高陌自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转到了六房。
“原来如此。”高务实叹了口气,正想说点什么,就看见高小壮骑在马上跑了过来,手里抓着两把刀,正高声叫道:“陌叔!张家护卫们叫我们俩守好马车附近,莫要让响马惊了大少爷!”
他打马近了,用力掷了一把刀过来,口里又问:“陌叔,会用刀么?要不要我临时教你几手?”这小子可能神经有些大条,听到响马逼近的消息,不但毫无惧色,高务实甚至感觉他有些跃跃欲试,浑身上下流露出一股异常的兴奋劲。
高陌伸手随意接住高小壮扔过来的雁翎刀,哂笑一声:“你这小子才学了几天刀,就敢大言不惭?须知教你刀法的高景,在我手下也走不过二十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