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夹了一块鸡蛋放在陈珂碗里，看向陈廉：“你是千户，所领取的俸禄应该足够吃上鸡蛋吧？” 陈廉微微摇头：“这似乎与安全局并无关系。” 没错，官员大吃大喝，花销巨大，安全局去查，是不是存在贪污这很正常，可人家清贫，每天吃青菜豆腐，还问什么？ 朱允炆有些惊讶地看着陈廉，将俸禄分给军士？ 朱允炆放下筷子，凝眸说：“算不算邀买人心，需要看过才知道。陈千户，可方便带路，去看看那些困难的军士？” 朱允炆冲着陈珂笑了笑，然后走出了房间，在陈廉的带领下走向军士居所。 朱允炆看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 “陈千户啊，可吃过饭没有，快屋子里请，木三啊，快点行礼。木大，凳子呢，木五，去弄点菜来……” 朱允炆推开汤不平，看向陈廉，又看了看眼前二十几个脑袋，不由地问：“陈廉，这是什么？” “家眷？！” “这位是安全局的人，想看看你们家。” 林木三有些紧张，安全局的都没什么好货，找自己来干嘛？倒是年近六十的林大森很是看得开，呵呵地迎接朱允炆等人入内。 不大的房间里，安置着四张木床，还是双层的，可容八人休息，过道很是狭小，人都坐在了床边，只有一个不稳固的桌子，谁走过蹭一下，都要摇晃摇晃。 “为何会如此？” 陈廉咬牙，沉痛地说：“卫所，是军士的光荣之地，但也是一座囚牢啊！” 卫所制,对大明初期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特别是在稳固统治，开垦土地，强化战略、战术防御，保家卫国等方面。 卫所制的优势很多，比如战时为兵，闲时为农,既保证了打仗有兵，又保证了庄稼年年有收成，朝廷维持一两百万的兵力，每年耗费的财政却不多。当然，这是建立在军屯理想的条件下。 朱允炆坐在凳子上，看着一大堆人坐在两边的床上，还有孩子在床上蹦跶，摇晃的床吱吱呀呀，妇人站在门口露着脑袋，想要看看安全局的人到底是几个脑袋、几个胳膊。 朱允炆皱眉。 朱允炆看向陈廉：“如此事，定不是最近两年事，长期以来，为何卫所不上报朝廷？” 朱允炆更是疑惑：“你是何意？” “如果有人当了逃兵，也不打紧，卫所可以根补，也就是抓回来，也可以找他儿子补，没儿子还可以勾补，即去他家族中，随便找一个人过来继续做正军。这里面可是有油水的，被抓回来的，需要求饶给好处，要被勾补的，也需要给好处，谁没给好处勾谁，谁好处给的少勾谁！” 陈廉接着说：“林大森是洪武年间的正军，按照卫所规制，他全家都是军士，除了正军之外，其他人都是军馀，也就是家眷军。可朝廷想过没有，正军是有妻子，有儿女的，他们想要消除自己的军户，想要当一个农户都当不了，只能一大家子，三世同堂窝在卫所里！” 朱允炆看着陈廉，严肃地问：“像林木三这种军士，多吗？” 朱允炆眯着眼，沉重地点了点头。 逃兵，洪武年间的卫所逃兵可不少，如洪武三十年卫所逃兵有六千四百五二十人。军户苦，哪怕是给了他们田，给了他们军饷，依旧是苦的。 军饷是发给正军的，正军家眷没有所谓的军饷，连件衣服也别想从朝廷手里领取，他们跟着军士一起，被固定在了卫所里，只能靠着微薄的土地产出活着。 大明百姓不应该固定在某一个身份里面，什么农户、军户、匠户，都应该成为一个户，即大明子民户籍。 否则不出十年，逃兵就会年年出现，百年之后，卫所制彻底失去战力，甚至连满编制都做不到。 林大森着急起来：“那哪成，我们军户的人可不敢经商，离开卫所去种地，知县也不会给我们分土地啊，我们是军户，不归知县管，他也收不了我们的税……” 汤不平对颇是不敬的陈廉有些愤怒，若不是朱允炆不让动手，早就打得他遍地找牙了。 离开林大森一大家，朱允炆抬头看着夜空，对一旁的陈廉问：“知府王祺为政如何？” 陈廉摇头，不打算回答。 朱允炆沉默了。 这种官员治温州府十年，温州府还是如十年前一样，没多少改变。 一个守成、思想老旧的官员，是无法带领温州府走上富裕之路的。 陈廉这一次没有拒绝，举荐人才这事说到哪里都是美谈，提携后辈是不会犯错的。 朱允炆侧身看着陈廉：“安全局的事少打听，问你什么，说什么就是。” 朱允炆记在心中，见天色已黑，也不便前往永嘉城，索性就安顿在了陈廉家中。陈廉睡不好觉，可丝毫不影响朱允炆等人好好休息。 朱允炆就将一封写好的文书交给汤不平：“差人送至京师，命内阁、户部、兵部、五军都督府商议户籍革新之事，先从军籍开始。” 又蹭了一顿陈廉家的早饭，朱允炆才离开了宁村所，直奔永嘉城而去。 叶缙光正在观赏谢庭循作画，只见谢庭循手腕微动，笔锋流转，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人物跃然纸上，刚想赞叹两句，同窗张漠匆匆跑来，隔着许远就喊道；“叶兄、谢兄，何巨川来找我们了。” 叶缙光也止不住喜悦：“自建文八年冬日至京师国子监参观偶遇，已有一年多不见，他在何处？” “哦，他竟要挑战府学难题，这倒要去看看，走。” 何文渊站在府学门外，一块卧石之上，已没了洪武年的铁律，转而成了永嘉学府的一道难题，题名为： 这道题看似简单，却极是考验人的能力，还需了解温州府的实际，若夸夸其谈，就虚而论，只能是贻笑大方。 卧石难题 受益于黑板教育方式的推广，各科教材编制的完备与普及，先生数量的源源补充，大明文教如火如荼。 只要你有道理，有依据，能证明自己的观点是对的，那你就可以说出来，可以拿出来与同窗、先生讨论，甚至可以申请举办大辩论。 我欲使温州府兴盛，作两浙第一，当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