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医者微微点头,抬手就准备号脉。 吴山樵将手指搭在王昌的手腕上,开口道:“给妇人开药并不难,难的是不开药。药补终不如食补,何况她家庭落魄,给她开出药来,她又付得起药钱吗?” 吴山樵收回手,抬起头看了看刘素,笑道:“悬壶救世,就应该将家产全都赔进去不成,我也要吃饭,也有老人需要赡养,有孩子尚在修习课业,没有钱财,我用什么来维系医馆,用什么救治百姓?若你道德高尚,不妨将随身钱财拿出来,悬壶救世,如何?” 王昌哈哈笑了起来,看着吴山樵:“好一张伶牙俐齿,但你是医,且说说我的病症吧。” 没病找病,这原本是一句贬义词,但王昌听闻之后却连连拍掌:“没错,我们确实是没病找病,不过在找病之前,我们需要吴神医帮忙一二。” 王昌收敛了笑意,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吴大夫应该也听闻到消息,在邵武府、延平府、建宁府出现了疙瘩瘟,我等前来,是想请你帮忙。” 王昌亮明身份:“太医院王昌,这两位是国子监医学院的教授刘素、林旭。不瞒吴大夫,朝廷已知此间事,对福建布政使司及地方不作为很是愤怒,委派内阁大臣郁新担任福建巡抚。朝廷动作了,剩下的就看医者的手段与能力了。” 吴山樵看着郑重行礼的王昌等人,连忙起身避开,拒绝道:“地方不作为?呵,若只是不作为,就不会有今日之局面。你们走吧,这件事我不想参与,浑水如此之大,掉进去就是身家性命。” 吴山樵摆手后退:“几位还是莫要追问的好,疙瘩瘟无药可解,也无法可医,生死有命,看个人吧。” 吴山樵看着刘素,叹息一声:“没有人能只手遮天,但遮住福建官吏足够了。几位还是走吧,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王昌看着顾忌重重的吴山樵,肃然说:“吴大夫不想参与其中,我等不会强求。临走之前,我想多说两句,还请莫怪。” 王昌正色:“不管地方官吏如何,我们只是纯碎的医者,是行医救治百姓之人,平生所学,不就是为了活人性命?眼下三府鼠-疫泛滥,无数百姓垂死挣扎,我等身为医者,如何能见死不救?吴大夫有顾忌,我们没有,我们也不怕,因为我们背后是建文皇帝,是大明天子!” 福建布政使王仲和是一个很强势的人,他在福建任职超过十年,是洪武后期主政福建的,但此人任人唯亲,多少亲戚都被他不动声色安插到了各府之中,一府的知府大人,还需要看同知,甚至是一个小小书吏的脸色,就因为人家背后是布政使。 在鼠-疫出现之后,王仲和曾下令各地不得上报朝廷,要求控制疫区百姓不要流动,这两点确实也被执行了,听说疫灾并没有离开三府。 证据? 没有! 可悲,可叹! 福建的天,不是他王仲和,而是建文皇帝朱允炆! 鼠-疫吗? 不! “我要走了,可能会回不来。但我给你们留下了足够的家财,纵我死在外面,你们也能活下去。” 苍生痛苦挣扎,医者应力行救治! 郁新布置完毕,返回太平港,见回来的王昌、刘素等人面露失望之色,正在安慰,就看到了岸边提着药箱的大夫,对王昌等人说:“你们看,那是谁?” 郁新听闻吴山樵愿为朝廷效力,控制鼠-疫,又是吴夲之后,不由称赞:“吴大夫有保生大帝之风,是福建百姓之福。” 郁新安排其落座:“杂人?不,现如今医者身份可不是往日杂人,国子监将其作为重要课业,多少监生都选择了修习医学,而他们未来是要进入朝廷为官的,能说他们是杂人吗?不合适。吴大夫想要说什么,不妨直言,无需在乎身份。” “王仲和更是任人唯亲,爪牙遍布,掌控福建,就连福建都指挥史王蔡也和其结成亲家,明里暗里帮其处理了不少事,包括两个知县之死……” “吴大夫,你所言可有证据 郁新皱眉。 吴山樵提供不了证据,苦涩不已:“我只是一个医生,知晓这些还是因为走于民间多,听过百姓的哭诉,见过残废或被殴打至死的百姓,也曾亲耳听到过官场的黑暗交易!” 郭纲凝眸,郁新的意思是,布政使司烂了,都指挥史司烂了,安全局都没有上奏,是不是也烂掉了! 郭纲看着郁新锐利的目光,凝重地说:“安全局的忠诚自然是可以信得过的,若他们出了问题,那安全局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安全局是朱允炆精心挑选出来的军士,他们的忠诚确实是可以信得过的,何况安全局的待遇并不低,不至于为了点好处搭上自身性命。 他们可能并没有背叛朱允炆,但不意味着他们在地方上一直睁着两只眼。 郁新毫不客气。 福建的水,有点深啊。 吴山樵对这种蒸汽机船极是震惊,在听闻国子监还有更多发明、更多成果之后有些心动,想要去京师见识一番。 吴山樵沉思良久,终还是拒绝:“我想去国子监学习一二,但我依旧要回到福建,这里缺少良医。” 王昌伸出双手的食指,交叉在一起。 吴山樵有些不明所以。 吴山樵有些惊讶,国子监有这么多医者? 吴山樵很是严肃。 “医学院结业不同于其他学院,其他学院结业考核多以八十分为准,而医学院结业却是以就一百分为准,有错者,不得结业。作医者之人,绝不能马虎,更不能犯错,谨慎而行,不懂就是不懂,决不可似是而非,不懂装懂……” 手术? 解剖是一门学问? 吴山樵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医学院出了很多很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看他们说得绘声绘色,不像是吹嘘。 吴山樵很难想象医学院的盛况,什么“医者父母”、“凡为医者,遇有请召,不择高下远近必赴”的口号,对医学院都不算什么,他们追求的不再是简单的救治,而是人体的奥秘。 林旭询问吴山樵:“去国子监之前,我们必须解决这鼠-疫,不知吴大夫是否有良方?” 吴山樵叹息一声:“不瞒诸位,家族之中曾有一本《鼠-疫正解》的书,里面记载了一些应对鼠-疫,即百姓所说的疙瘩瘟病症。不过——” 吴山樵无奈:“但这本书在元末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踪迹。” 刘素、林旭等人很是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