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很是犹豫。 金幼孜尝了尝茶汤,似乎有些苦,皱着眉头说:“皇上临朝,我们久不曾见,恰詹事府无事,我们不上朝怕是不合适吧。” 姚广孝盘动佛珠,喟然:“上朝容易,避开风波难啊。” “你的意思是?” 杨荣端起茶杯,如饮酒般一饮而尽,豪情地说:“迁都到底是利国利民,还是误国之举?我们自己心中要有个底。若有利国家,自当为君分忧,倾力支持!若有害于民,也应不避生死,傲骨铮铮!” “好!” 胡濙也被杨荣几句话带得热血沸腾,当即说道:“既如此,那我就不避讳了,迁都一事,我赞同!” 胡濙直接亮出了自己的态度,看似毫无城府,实则不然,毕竟在座的都是詹事府的同志,并没有外人,大家在一起议国事,争得面红耳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迁都的事在朝廷中发酵十几天,詹事府的官员早就听到了消息,能隐忍到现在才拿出来公开讨论,已经说明各自在心中有了计较,只剩下公开讨论与主张表达。 胡濙点了点桌子,示意茶空了,然后说:“若搁在以往,我定会反对迁都,可自从去了山西,尤其是在大同关外见识了蒙古骑兵,便越认为迁都是一件幸事。” 胡濙白了一眼杨溥,当年就是他忽悠自己去找马哈木的,自己差点死在了关外,他还好意思说功劳:“诸位,蒙古骑兵彪横难挡,战力强大,绝非虚言。在马哈木游于大同之外时,武定侯宿在城墙之上,日夜警惕,不敢有丝毫懈怠。” 金幼孜皱眉反驳:“太祖定都南京,不也一样打得鞑子北窜?” 杨荣、杨溥点了点头,长线运输的损耗是很大的,以至于成为了影响洪武北伐胜负的重要因素。 洪武时期的几次北伐,朝廷最多供养军力只有二十万,这并非是因为大明经济支撑不起来更多军队北伐,而是因为后勤线太长,从南京到前线都两三千里路了,如此漫长的后勤线,能支撑起二十万,已经是当时大明朝的极限了。 金幼孜眉头紧锁,反对道:“你们只说边防,不讲民生吗?自建文元年起,各类土木工程从未停歇,若再营造北平城,没数十万民力根本不可行,如此耗费民力,当真有利于国家吗?” 金幼孜有些惊讶地看着姚广孝,反问:“难不成他们还想服劳役而不愿去种田地?” 金幼孜露出了迷茫之色,在他的印象中,大兴土木的背后,就是如同青州一样,无数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时不时还要挨鞭子,很可能会因为疲惫,饥寒交迫而死。翻开史书,多少百姓造反,就是因大兴土木,民不聊生而发动的,怎么到了姚广孝嘴里,大明百姓反而还乐于投身于“土木”之事了? 金幼孜深吸了一口气,二百四十万两财政投入混凝土道路,户部竟有如此多的钱财? 姚广孝止住了盘珠的手,道:“经过洪武三十一年的休养生息,特别是建文朝四年新政,修改税制,户部财政较之洪武朝时期充盈许多。这几年来,朝廷即有大型工程,又有用兵安南之事,可户部却从未真正露出难色。营造北平城耗费国孥怕是巨大,也绝非一日之功,夏尚书没有反对,怕是有底气的。” 户部能拿出钱来。 “加我一个!” 杨溥滋了滋茶水,笑道:“如此之事,不应少了我的名字。” 至此,只有金幼孜没有表态,众人将目光看了过去。 不过话说过来,怕什么呢?自己是詹事府的官员,是太子的人,朝臣再怎么厉害,也很难将手伸到詹事府,何况自己支持的太子他爹。 金幼孜思虑再三,下定决心。 徐辉祖一脸凝重地看着徐膺绪,叮嘱道:“你今晚上 徐膺绪有些不情愿,担忧地说:“大哥,现在满朝反对迁都之声,我们站出来支持迁都,会不会惹来麻烦?要知道那帮文人骂起人来可凶了。” 徐辉祖怒目。 徐辉祖冷笑一声:“清江造船厂的事已经结束了,皇上亲自处理的,再有官员用这件事弹劾我也无济于事。再说了,现在满朝反对迁都之声,我们站出来支持皇上,不正显得弥足珍贵?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啊。” 京军是不会反对迁都的,毕竟无论迁到哪里,皇上肯定是需要带走京军的,连同京军的家眷也会安置妥当,这是必然的事。迁都不会少军士一文饷银,有什么反对可言?再说了,军队就是要听指挥,听皇上的命令,皇上想迁都,武将就应该支持,迟迟不表态是不行的,偷偷写奏折也是不合适的,要表态就应该在朝会上,公开说出来。 解缙拖着“病恹恹”的身体来了,看到文武官员竟超出了三百,也不免担忧朝廷风波。文臣交头接耳,蓄势待发,武将瞻前顾后,交流频频。 朱允炆临朝,坐在宝座之上,对行礼的大臣虚抬右手,喊了一声:“众爱卿,平身。” 朱允炆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几分笑意说:“朕北巡归来,身体不适,休养了几日,就有官员说朕懈怠朝政了,呵呵,说出这样话的官员不妨沿着朕走过的路走一遭试试,四千余里的路途,足够去一趟甘肃了吧。” 甘肃…… 皇上这是在示威与威胁吗? 后排中孙荣见点了名,连忙出班下跪:“臣在!” 迁都风波乱(三更补) 朱允炆将孙荣的奏折放了下来,看向孙荣,平静地说:“孙御史反对迁都,奏折写得不错,朕很欣赏,如此人才,当一监察御史多少有些屈才了,不妨调任户部当一主事,吏部尚书,如何?” 解缙不知道朱允炆想要干嘛,郁新与茹瑺紧锁眉头,陈迪隐隐不安。吏部尚书蹇义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出班同意:“臣遵旨。” 杨如海惊喜莫名,连忙谢恩。 这一步棋,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就连杨士奇、夏元吉、杨荣、姚广孝等人都摸不着头脑,原本想要递折子的徐膺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给徐辉祖几个眼神,可徐辉祖也没回头看一眼。 “谢主隆恩。” 朱允炆笑着点了点头,直接跳过了迁都之事,询问礼部:“郑和带来的使臣可都安好?” 朱允炆颔首:“那就安排他们明日入朝吧。” 黄观退回。 郑赐走出,肃然道:“臣请旨亲往山东等地,验收河道。” 解缙、茹瑺与郁新同时扭头看向陈迪,陈迪郁闷了,很不想去,但没办法,其他三位都跟着北巡去了,跑了大半年才回来,让他们再去一趟也不合适。 陈迪很是无奈,离开京师,意味着短时间内无法影响朝政,朝廷内有什么情况,自己也很难在第一时间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