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焕瞥了一眼孔公鑑，看向郑刚，道：“这件事与白莲教有关，与更大的事有关，已经不是你们知府衙门可以过问的，一干事，一干人，没有安全局的命令，谁都不准离开，包括你郑大人！” 郑刚愤怒。 庞焕坐在床榻上，翘起二郎腿，看着郑刚，缓缓说道：“哦，那你离开一个试试？” “庞焕，你竟敢违背皇上亲自设下的规矩！本官定上书弹劾你！” 庞焕要折扇插在腰间，将目光看向蔺芳，道：“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谁离开，谁死。安全局的规矩，我破一次，也无妨。” 庞焕没有给郑刚、潘叔正等人开玩笑，不止是他们走不出去，就连整个府衙的人都被集中控制起来，看管在几个房间里，谁想出去都不可能。 这一条规定，堵死了安全局成为锦衣卫的可能，但也极大限制了安全局的行动。 事急从权。 在庞焕看来，现在就到了事急从权的时候了。 自去年周王府与开封府事变后，各地安全局都收到了紧急文书，附带了两张画像，并将这两人作为天字级追索人物，命所有安全局人必须记住，时刻注意。 庞焕清楚，周王朱橚的死，便与这两人有关，尤其是名为沫儿的女子，是她在背后怂恿、影响朱有爋，促使朱有爋上了“大义灭亲”的奏折！ 庞焕原以为这两位女子定是去了江南隐藏了起来，一开始并没有注意，但后来在剿灭白莲教教徒时，发现了一个关键的情报： 庞焕带人直捣滨州，结果却扑了个空，一路追寻过来，直至任城，也没有找到佛母等人踪迹。之后辗转各地，调查佛母、沫儿等人去向，直至不久前收到消息，这些人很可能已经离开了山东。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事件，孔讷此人虽然不重要，但他顶着的衍圣公的头衔太重要，一代衍圣公若是被人毒杀，那影响就太大了。 茶棚是投药点，这些人就在郑刚、蔺芳等人的眼皮子底下，就在孔讷的面前，堂而皇之地下药，然后看着孔讷吃下去。 而看着下毒之人的画像，庞焕惊呆了，这不正是安全局悬赏已久的“红楼沫儿”？ 庞焕知道沫儿背后牵涉极大，自然不会等什么许可命令，而是选择了“事急从权”，哪怕是承受罪责，也必须将此人给找到！ 青州，窄巷。 周围已经没有人可以施舍两人了，前些日子有户老人施舍给小和尚一碗粥，代价是断了一条手臂。 只是，老僧没有办法行走，只能靠小和尚养活，好在已是初夏，城外绿草如茵，总不至饿死。 “师父，城外的田地里好多野菜，我们这个夏天不愁了。” 老僧听闻之后，却长长叹息，道：“净思啊，田里长满野草，本就是一种罪过。我们今日所食，便是恶果。” 老僧正襟危坐，肃然道：“你要始终牢记，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因变成果，因就空了；果变成因，果也空了。” 老僧呵呵一笑，道：“就如种麦子，我们需要播下一粒麦种，而这麦种便是因。待麦子破土而出时，麦种就没了，因就空了。而在麦子抽穗成熟时，便有了麦子，由此有了果。而这个果，又会在播种时变成因……由此，循环往复，因果永不消绝。” 老僧重重地点了点头，自信地说道：“会的，一切果，一切因，都在其中。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相信因果总有变化时，待那时，果即因，因即果！” 安静的街道，不像是城，倒像是世人罕至的荒凉之地。 净思托着下巴问道。 净思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言语轻松的人，未必没有背负沉重。 他不见了，青州的真相还会继续掩盖着，京师里坐着的帝王，只会将目光看向兖州，山西、广西与沿海等地，怕是看不到青州。 让净思去送信？ 至于净思，即便他离开了青州府，以他一个孩子之力也无法抵达京师，再说了，谁会相信一个孩子的话？也会当成奸邪小人给打死。 加上官官相护，即便是将消息打到了京师，怕也会处理得一干二净。 佛说因果报应，可只看到了因果，不见报应的时候还少吗？信奉了一辈子的佛，拯救不了自己，也拯救不了黎民百姓，所有的信奉，都只是奔着死后的极乐，而不是生的极乐。 儒家认为活着应该向善，做好事，留个好名声。佛家认为活着就是受罪，这辈子多做好事，死了不受罪，能享受。 约束自我恶的法子多，约束他人恶的法子少，这就是儒，是佛。像是道家替天行道的惊人之言，怕也不能被朝廷容忍吧。 老僧发现自己的心乱了，坚持了一辈子的东西是如此的脆弱。或许，自己从未入佛，从未真正理解什么是佛…… 睫毛微微颤抖，眼帘拉开，看到的是稀疏的星空。宋正臣艰难地坐起来，肩膀与后背上都火辣辣的疼，远处是昏暗的火把，还有巡逻的队伍，更远处还有军士把守。 再说了，离开施工地之后呢？ 低低的哭泣声传了过来，宋正臣扭头看去，只见一丈开外的空地上，一个人正跪在地上，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哽咽低语。 借着不太明亮的星光，宋正臣看到了一个年轻人，而他的膝前则躺着一位花甲老人，将手放在老人人中位置，已感觉不到呼吸，手也已冰冷。 几乎每天都会有人被抬出去，丢到城外的乱葬岗。 死没什么，只是朝廷一日不知青州真相，那青州百姓一日不得安宁！ 只是，谁能帮自己？ 衍圣公的遗言 乱葬岗选择在西南有一个好处，春夏吹的是东风或东南风，尸臭传不到城里去。虽然冬日吹西风，但毕竟天寒地冻，一堆冰疙瘩，能带出什么味道？ 最初的时候，军士还是会掩埋下尸骨的。只不过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一天天铲土实在是太麻烦，索性丢下尸体，等差不多了一起掩埋。